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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父亲的记忆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1年03月23日    来源:皖西日报

  陆斌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五年了。这五年来,我时常梦到父亲,惊醒后泪流满面,这个细节我从没跟家人提及,怕引发他们伤心。往往,梦醒之后,就想起了父亲的点滴往事。
  父亲14岁便离家上了师范,师范毕业后,因家庭成分高,不能留在六安城关,被分配到苏埠镇北郊的一所小学任教。工作没两年,正赶上三年困难时期,当时,在城关的爷爷奶奶一大家子生活也十分艰难,父亲就经常在学校附近的村里整麻袋地购买萝卜,运回城里。父亲的工资低,钱不够,只好从学校的会计那里借用,三年下来,竟然欠了学校300块!这笔钱,在当时如同天文数字,父亲省吃俭用了好几年才还清。这些情况,他从没跟家里的爷爷奶奶提起过。
  我在五牌里长到三岁的时候,为了生活方便,母亲便带着我们来到苏埠跟父亲一起生活。其时,父亲刚调到苏埠南面岗桥小学任教。由于我们的户口和粮油关系都留在六安城关,每过两三个月,父亲都要回城买回我们的口粮、食油和煤球等生活物品。那时候,苏埠到六安,每天只有两三班客车,如果用客车运回,不仅来回的车票和货票费用不少,就是运到苏埠镇,也无法运到离镇几公里的岗桥。于是,父亲便想到借板车拉。板车的主人姓袁,社员们都称他“牛海”,我们叫他“牛海叔叔”。牛海叔叔热心仗义,知道父亲的想法后,主动要求帮父亲拉板车。苏埠离六安26公里,每次来六安,他俩带上干粮,凌晨三点多就出发了,上午九点多赶到六安城关。一到城关,父亲第一站是黄大街的粮店,买好大米和食油,再和牛海叔叔一起拉着板车到大东门的煤业公司,买好煤球,然后送到五牌里的爷爷家里,利用等饭的间隙,父亲还跑到棚场的副食品店,买上二斤酱油干,顺便还给我们带两毛钱的花生或者是三毛钱的生姜糖。有时候,还跑到西大街大姑姥工作的酱菜店里,大姑姥会买一些酱菜和豆腐乳给父亲带回苏埠,这些都是我们当年最好吃的美味。吃过午饭,他俩不敢耽搁,开始返程,一直要到天黑后才能回到岗桥。有一次,赶上下大雪,回到家已是夜里11点了。
  那时候来一趟六安城关,是很不容易的,赶上时间不巧,比如牛海叔叔农忙时节,一时不能成行,家里就断粮了。牛海叔叔知道后,就到周边的村庄帮我们借粮,那个时候村民家也没有余粮,往往都是借了好几家,才凑到几十斤。这段过往,父亲从没有抱怨过,还经常把路途中有趣的经历说给我们听。也因为这些事情,我们家跟牛海叔叔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我工作后,只要我去苏埠,都会给牛海叔叔家带上一箱酒,他偶尔来六安,也会给我们带来一些土特产。
  1979年8月,父亲调到离六安城关很近的城南镇十里桥小学任教,我们全家也搬回五牌里了,但是买不起自行车,父亲每天都是步行上下班。十来里路,他靠着双脚走了三年,后来,还是姐姐的高中同学唐大姐给父亲弄了一张自行车票,父亲才买了一辆自行车。
  在十里桥小学工作期间,父亲多次帮助一个“犯了错误”的人,他叫刘盖。刘盖在十里桥街上当苦力,做搬运工,收入低微,常常有一顿没一顿的,父亲每天中午在学校吃饭后,就到街上去把刘盖带到学校食堂,把锅里没吃完的饭菜盛给刘盖吃。后来,刘盖平反了,回到城区开了一家照相馆,和父亲成了至交。
  1996年,我家儿子快两周了,打算断奶。为了彻底断奶,我带着儿子回五牌里住了一周。那时父亲还在城南小学任校长,白天,儿子全部交给奶奶带,父亲下班后,就带着他在五牌里周边到处逛,白天玩得开心,儿子也没有吃奶的念想,但一到夜里三点多的时候,就开始哭闹了。当年,街道居住人口比较集中,为不影响左邻右舍睡觉,父亲便起来,给儿子穿好衣服,外面用个小毯子包裹着,抱着他从惠民巷口一直走到大东门百货大楼那里,在那儿转来转去,往往到天亮。多年以后,儿子还对百货大楼一带印象深刻,马路上的绿皮三轮车和扛着铁管的小熊猫都是他的童年记忆。那年,春晚有首歌叫《常回家看看》,这是儿子会唱的第一首歌,都是父亲凌晨在百货大楼那儿“逛街”的时候,一句一句教的。
  父亲一生,教书育人,待人诚恳,六七十年代在苏埠的时候,虽然家庭出身不好,但老师们和社员们都非常尊敬他,学校周边的很多村民都有成了他的好朋友。父亲还多才多艺,六十年代就是六安县的普通话培训讲师,平时学会了弹奏各种乐器,他给苏南公社组建了文艺宣传队;组建了苏埠镇第一支中小学生女子乒乓球队,并拿到了六安县比赛的团体冠军;每年春节前,承包了学校附近村民的所有写春联的任务;承包了全大队的结婚司仪;还自学了兽医,免费给学校周边的村民家治猪病,每年年底,村民家打猪衁的时候,父亲都会被邀请坐在首席上。
  父亲离开我们五年了,他教会我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一辈子与人为善,尽可能地做好人,做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