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茉莉花
皖西日报
作者：余小鱼
新闻 时间:2020年11月26日 来源:皖西日报
余小鱼
王奶奶喜滋滋地从老房子里抱回一盆茉莉花,将它放在小院一个通风避阳的木棚下。
每天清晨,王奶奶早早起床,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枚白底蓝花儿手绢,来到茉莉花前,一边轻盈地挥舞着手绢,一边欢快地哼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双脚还轻盈地迈着舞步。
有天早上,来串门的邻居李婶瞧见了,笑着撇嘴打趣她:“都快七十岁的人了,还把自己当做十七岁,咿咿吖吖唱个啥,还扭来扭去的,也不怕闪着老腰。”
我唱歌跳舞真有那么不堪吗?李婶的话让王奶奶想起孙女见自己唱歌跳舞时的表情。
王奶奶被李婶贬了一通,不但没有减弱唱歌跳舞的热情,反而更欢了。
小镇南头,有一家超市,超市门口是一个广场,油亮亮的沥青路面,每晚华灯初上之时,一群大爷大妈在此跳广场舞。
当悠扬的音乐从音箱中缓缓流出时,大爷大妈们便开始舞动起来。王奶奶正在努力练习中,希望能早日加入其中。看见王奶奶笨拙别扭的舞姿,大家都忍不住拿她逗趣。
面对大伙儿的取笑,王奶奶左耳朵听,右耳朵出,并不理会。
为了能把唱歌跳舞弄顺溜,王奶奶在家扫地时练,梳头时也练,经常累得嗓音沙哑,浑身散了架似的酸痛,但歌声和舞步还是不尽人意。
这天,王奶奶买菜路过镇南头赵大爷的窗前,忽闻窗内传出一阵二胡声,瞬间被吸引住了。她早就知道赵大爷广场舞跳得有模有样,原来二胡也拉得如此动听。她双眸荡起一抹窃喜,仿佛无意之中,得了什么秘籍。
从此以后,人们经常看到赵大爷到王奶奶家,坐在茉莉花前拉曲子。王奶奶在曲子中,慢慢地摆动腰身,轻轻地挥舞着手绢。
这一幕,又落在了李婶的眼中。她站在门口悄悄地观望一会,又无声地退了出来。
渐渐地,一些流言蜚语在广场舞的音乐声中传播开来。
“怪不得好几晚,都没见他俩来跳舞,原来是嫌咱们人多碍眼。”
“可不是嘛……”
没过多少时日,风言风语传到城里。
王奶奶读二年级的孙女茵茵也听到了传言。茵茵的同学告诉她:听我妈说,你奶奶给你找了个拉二胡的爷爷。
茵茵似懂非懂。她将同学的话,向爸爸妈妈复述了一遍。妈妈瞅了她一眼,爸爸没搭话,脸色铁青。
某日,王奶奶发现茉莉花的叶子生了虫斑,便去卖花人那里咨询,才知茉莉花得了一种叫“红蜘蛛”的病,需要用杀虫剂阿维菌素。王奶奶买回几支阿维毒素,她用棉球蘸上阿维菌素,对着叶片仔细涂抹。不料人却被熏得头昏脑涨,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来。幸好赵大爷及时赶来,将她送去医院,连续打了好几天点滴。
出院那天,城里的儿子来电话说:“我看一定是上帝派赵大爷来搭救老妈您的,不然,我们与赵大爷并没有什么来往,他怎么会突然来家里,送您去医院?”
王奶奶一听,知道儿子不悦,本想把事情缘由细说一遍,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便借口说有事要做,匆匆挂了电话。
儿子放下电话,有些沮丧地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吭声,越想心里越堵。他决定开车回家一趟。
第二天凌晨五点左右,天色突变。狂风在屋顶“呜呜”地叫着,密集有力的雨点,将窗玻璃敲得“噼啪”作响。王奶奶从睡梦中惊醒,担心院落木棚下的茉莉花会被大风吹落,赶紧从床上爬起,跌跌撞撞,奔向雨中抢茉莉花。一不留神,脚下一滑,摔个仰面朝天,后脑勺重重地磕在水泥地上,流出一片殷红。
花盆碎了,泥土撒落一地,雨点溅起斑斑驳驳的污渍,混合着点点血迹,落在洁白的茉莉花上,落满王奶奶布满褶皱的额头,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几下,昏迷过去。
又是赵大爷赶来,将她送到了医院。
当儿子赶回来时,王奶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仍处于昏迷状态,儿子趴在床头,握住母亲的手,连连喊了几声:“娘,我回来了。”王奶奶缓缓睁开疲惫昏花的眼,用微弱的语气询问:“你们都回来了吗?——茵茵在哪——我想……”话没说完,又昏迷过去。
此后,王奶奶再也没有醒过来。
几天后,王奶奶儿子在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枕头下有一个本子,随手翻开,其中一页写道:“茵茵,别气你奶奶,家里的那盆茉莉花是你爷爷生前养的,那天中午你不小心差点碰落了它,奶奶没忍住说了你几句,晚上奶奶唱歌时,你又打笑你奶奶,奶奶不怪你,奶奶年轻时《好一朵茉莉花》唱得最好,你爷爷常在窗口那盆茉莉花下看奶奶又唱又跳,爷爷说,奶奶的舞跳得好呐!可你却瞧不上,奶奶好伤心,等你下次从城里回来,奶奶一定不会让你小瞧的。前几日,奶奶请一位拉二胡的爷爷,每天早上来给奶奶拉茉莉花的曲子,奶奶现在大有进步了,不信你暑假回来,奶奶一定唱给你听,跳给你看……”未读完,泪水已模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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