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绿
皖西日报
作者:许圣权
新闻 时间:2020年10月22日 来源:皖西日报
许圣权
不经意间,厨房置物架底层的一个塑料袋口,直直地挺出一株紫杆绿叶的植物,娇嫩纤柔。心,为之一动。 掀开袋口,几颗红薯,薯身遍布着薯牙、薯苗,大大小小,或卷曲着,羞涩地颔首低眉,或直立向上,生机勃发。随性黏贴在薯身上,刚冒头的,现着白色的牙,稍长一点,紫色的微茎,苗尖处,托着柔嫩微卷的叶子,泛着淡淡的绿。 厨房的暖,孕育出的生命,悄无声息,柔韧,蓬勃,挣扎着,奋力向上,这一抹新绿,刚刚启程,向着无限的生机出发。不期而遇的美,总令人惊喜和怜爱。置于楼道的旧花盆里,培土浇水,放在花架上,立在门口。 不多日,花盆里簇满翠绿,一两根藤蔓,耷拉下盆沿,随风飘动。虽没有绿萝的娇艳欲滴,于我,却满载着暖暖的记忆,透着烟火的气息。 想起了那个庄子,和庄前屋后的一片片红薯地。一埂埂,一坝坝,碧绿的叶,铺满一地,密不透风,有风时,翻卷的叶,泛着微白,荡起一道道涟漪。 黄昏里,村妇竹筐里满满地红薯叶,那是牲口的佳肴,挎着筐绊,往家疾走,不停搓着手,想褪去薅薯叶时粘在手上的黏黏浆汁。孩童掐下薯秆,来回折断好几下,连着皮,挂在耳朵上,当做耳坠,摇着头,“耳坠”摇摆着,嘻嘻地,拽着大人的衣角,蹦蹦达达,亦步亦趋地跟着。 那脆嫩的薯秆,摘掉叶,洗净,根部对齐,拢成一把把,糯稻草系紧,置于坛子里,再放些青红辣椒,加盐添水,压一鹅卵石,坛口蒙上塑料皮,捆紧。不多日,黄亮亮地薯秆,配以同坛泡制的辣椒,切成节,撅一勺猪油,拍三两蒜子,混炒,酸津脆爽,香辣可口。这个季节,那是乡下人的小菜,也是秋学期,住校生菜罐子里的常客,周一吃到周五,买来热饭,扒开,把腌薯秆埋进去,化开白白的猪油和霜。 露水挂草时,掀开薯叶,镰刀贴着地,齐根,割离藤蔓,翻卷着,从坝头到坝尾,裹成一堆。挥起的锄头,沿着坝两边开挖,掏空土,提溜根藤,一串串红薯,大大小小,拥住一起,秋阳下,红扑扑,满身细须,粘着新泥。时而会挖破红薯,白白的断面立刻冒出浆汁来,风一吹,须臾,变成了一个个黑点。连着藤,挂在山墙上,悬于屋檐下,让秋风吹进甘甜。飘雪时,藏于地窖,冬夜很冷,围坐在火垅边,拢着手,头枕在臂上,不肯睡去,饥肠辘辘,候着火垅四周的红薯烤出焦香,填饱饥饿的童年,温暖寒冷的冬夜。 哪曾想,这久违的情愫,却被门前的这一盆翠绿唤醒。已不在意它藤下的果实,单就那紫红的藤,如三角枫状的叶,足以让我兴奋不已,复活了岁月的记忆,和记忆深处冬日里的暖。 有这份感触的,或许还有楼道保洁的阿姨。 阿姨,新来的保洁员。附近的失地农民,七十多岁了,瘦瘦的身体,身板硬朗,穿着淡绿色工作服,那绿和盆里的薯叶色系相仿。想来在楼道里看的花卉盆景多了,这盆红薯叶倒让她意外,或者,我相信,她也种过红薯,看到红薯,也勾起了她的回忆。那天,她拿着扫帚撮箕,立在盆边,一动不动,侧过脸,注视着红薯盆,面带笑容,那笑容充满好奇,又有一丝亲切。 “这是芋母子,长长了,剪下就可以插地了”看到我,拿着扫帚指着红薯盆说。 我点头称是,赶着上班,走进电梯。阿姨在电梯口自言自语地说,现在也没地插种了,粮食关那几年,这芋头可救了不少人的命啦。 浅浅地笑意,意味深长地感叹,注解了我的揣度。 阿姨,和善,敬业。楼道总是干净明亮。和别的保洁员不同,她有两把拖把,一大一小,拎着一个塑料袋,放着抹布、小铲子和洗衣粉。她讲,楼梯里偶尔会有餐厨垃圾的漏汤,很油,洒点洗衣粉,用抹布抹,清水洗,小拖把拖,不会沾染其它地面。 去年装潢时,纸板多,和装修师傅交代,留给阿姨。她带走垃圾,却把纸板留了下来。遇到她,我说,给你的,装修垃圾多,辛苦你了。她说打扫就是我的事。纸板能卖钱,你们不同意,我不能拿。 平时有什么吃食和衣物,我们便想到了阿姨,她总是感激地说着谢谢。还说,这怎搞,我也没什么给你们的。 给我们的,她或许认为是她的本分。可我分明感到,那是一份尽责的感动,一份亲情般的舒适,温暖。每次上下班,楼道里遇到,总会“上班啊,下班啦”地招呼着。那天,一家人拖着行李和旅行归来疲倦的身体,入电梯,她正拖地,看到我们,停下手头的活,杵着拖把,抬头看着我们,笑盈盈地一句,回来啦!如亲人的轻唤,一股暖流,在心底涌动。 离家九天了,红薯盆仍湿湿的,薯叶依然翠绿,盆沿又耷拉下来几根新藤。对面邻居在装潢,楼道却干净如洗,窗户透亮。鞋柜上也没有落尘。门前脚垫周正洁净。为赶车,那日离家仓促换下的鞋,已整齐地码在鞋柜上了。 白露已过,天气渐凉。每日上班,一开门,看着干净的楼道和那盆生机盎然地红薯叶,倍感神清气爽,春意融融。 门前这盆新绿,终将枯萎,那忙碌的“绿”总要回归故里,但他们合成的新绿,已于我的心田,插苗生发,绿意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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