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书的时候
皖西日报
作者：董杰
新闻 时间:2020年10月17日 来源:皖西日报
胡晓芹 摄
董杰
我初读论语的时候年纪很早,对“子曰”“贤哉”什么的很难看得进去,却独独喜欢一则《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侍坐》。“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柳色新新,鸟鸣花落的春天里,新服出游,看漫漫的水田,缓缓的清溪,歌咏而归,实在潇洒自如,从容自得。
这让我十分迷恋书中的奇妙景色,那时我最爱的是《西游记》,一是孙悟空的神通广大,取经路上斩妖诛怪；二是书里满满当当的景儿,都是用诗或赋写的十分工整押韵的句子,又漂亮,又顺口。《西游记》是可以通篇一气读下来而不打一个磕巴的,最好的就是那个“奇花与丽日争妍,翠竹共青天斗碧。流杯亭外,一弯绿柳似拖烟；赏月台前,数簇乔松如泼靛。红拂拂,锦巢榴；绿依依,绣墩草。青茸茸,碧砂兰；攸荡荡,临溪水。丹桂映金井梧桐,锦槐傍朱栏玉砌。有或红或白千叶桃,有或香或黄九秋菊。”一口气读完,真是整个人都栽到那些奇花异草里去了,而且还有行者窃人参、圣僧逐猴王,实在好玩有趣极了。
后来看《水浒传》也是同样的道理,几乎连故事情节都略去了,只是着迷于句式的精巧与那一百零八将的绰号名姓、人物武艺。再有的便是各样打斗的故事,写得十分好看。我印象最深的是写燕青与相扑交手,看得我喝彩连连,相朴本是“说是迟那是快”的事,却这样生动地活画在我面前,真感觉蓬莱仙境、孙行者、林冲、宋江、燕青等等都是在我身边活生生的人物。
再后陆陆续续的也都是这样,光看文字不论立意地读书。当然,这样读书是肯定不行的,若论真正看完后去细想内容和情感的书,就是那“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三国演义》。除去感叹人物之神通,计谋之神妙,我也尝到一种难以言说的苍茫,明明早在东汉时期,却仍能感到“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的胸怀,还有在各路英雄豪杰身上的“是非成败转头空”。开始的神威勇武后,最后落尽苍凉。我在一千多年后的中国,苦苦思考诸葛亮临终前的思想,曹操兵败赤壁的心理,还有刘备失去兄弟的悲伤。读来荡气回肠又心怀沧桑,发古之幽情而又难以释怀。
比起看这些明清的通俗小说,我读唐宋诗词的时间就要晚很多。童年时只是草草略过,只觉得不太看懂也无曲折引人入胜的情节悬念。到了更大些,才渐渐觉出诗的精妙来。北方民歌的质朴粗犷,有“天苍苍,野茫茫”的辽阔,南方则是婉丽柔和的“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记得最深的就是小时候背过的五言七言的唐诗。用最少的文字,写最美的诗句,承最深的思想,再想起“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又感到更深一层的体味。
我读现代诗就更晚了。比起从小到大熟悉的工整对仗,读现代诗就像是用另一双眼睛看世界,读散文小说就像旅行。但诗给人的感觉不是这样,奇异的意象,错乱的时空,不定的、混乱的、巨大的、壮观的。就像契诃夫所写的那样,读诗时就像面对壮丽、巨大的陌生事物,但是,除却感到自身的渺小而忧伤烦闷外,也有着最奇妙的呼应,我们自身也是壮丽的、巨大的、陌生的,我们的感情是共通的。
人类历史文明的文学作品如海般广袤,每个人读来感受不同,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读的感受也不同,甚至在不同的时代它们的地位与意义也不尽相同。也没有人能读完所有的书。但不论四平八稳,还是光怪陆离,所有的文学作品写的,其实都是相同的主题——那就是人生。无数个人生叠加在一起,就是历史。我们都在走着自己的时间,而在读书的时候,便多度过了一个人生的春秋。当我们读书多了,与世界的各样联系,也会更密切,我们自己的人生也会更深刻。
而我最向往的读书状态,正是:“劳生且读闲居赋,少小曾谙陋室铭”。身在陋室,心系天下,以自己的时间,走完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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