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烛光
皖西日报
作者:流冰
新闻 时间:2020年08月13日 来源:皖西日报
流冰
拯 救 少年十三岁那年冬天,男人与女人之间出现了问题。 男人女人吵累了,开始彼此冷淡疏远。家,就此落入前所未有死一般的沉寂。 少年在男人书房的写字台上发现了那份“离婚协议”,伤心极了,睡梦中,枕边留下斑斑泪痕。 然而,事态发展并没有因为少年的眼泪而改变方向。 晚饭桌上,男人将协议递给女人。 女人看着没说话,手却有些颤抖。 “要离也得等我期终考试过了再离。”少年放下筷子,哽咽着说。 男人对着已走进房门口的少年的背影说:“好吧”。 进了房间,少年的泪不可节制地滚落下来。 12月23号,距终考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 少年咬着嘴唇想:一定要在这短短的二十几天时间里彻底摧毁那份协议,拯救这个家。 受伤的女人就此变得慵懒和消沉。 早晨,饭桌上再没有了滚热的汤饭,和剥了壳儿的嫩白的煮蛋。 男人的单位较远,总是第一个走出家门。 少年跟着起床,洗刷完了,将女人的口杯倒上半杯开水,再兑上半杯凉水,然后将女人的牙刷挤上牙膏,担在杯沿上。听到女人起床的声音,少年背上书包悄悄带上门下楼。 晚上,女人在少年的房间里欲言又止:“早上的牙膏是你挤的吧?” 少年摇头:“是爸爸,我的牙刷也是。” 女人没说话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晚上洗过脚之后,少年偷偷提起男人的皮鞋进了卫生间。 男人的皮鞋原本都是女人擦的,每晚擦干净放在鞋架上,这个习惯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所以男人的皮鞋就很脏很没型,少年用了很多鞋油,先用卫生纸擦,再用绸布在上面荡来涤去,几分钟后,皮鞋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光洁、锃亮。 少年想,要是这个家也像皮鞋一样那该多好,擦擦就可以回到从前。 从卫生间出来之后,少年进了男人的书房,说:“爸爸,今天老师布置了作文,命题的,叫《我的家》,我开不好头……”男人在写字台边扭过头说:“你可以从某一件有趣有意义的事情开始落笔,譬如,前年我们全家爬长城……”男人说到这儿停住了,好象陷入了某一种缅怀…… 早起,少年特地观察,见男人换鞋时愣怔了下,脸上流露出一丝惊喜,但很快就消失了。少年继续重复着前些天同样的工作,他已经坚持了一个多礼拜。 有一天晚上,女人的单位临时加班,很晚才回到家,令她意外的是,暖瓶全是满的,床上是热的,电热毯似乎一个小时前就已三档打开,女人一下子找到了从前的感觉,心头暖暖的,两眼热热的。 第二天上午女人调休,阳光很好。女人就将男人的被子拆洗了,垫被也拿到阳台上翻晒了一天。 男人下班回来,菜在锅里煮着,女人在书房套被子。男人没吭声,将三人的饭盛好,菜端到桌上,然后朝着两个房间叫了两声:“吃饭了,吃完了再弄。” 周末一早,少年穿着睡衣推开女人的房门,站在门口怯怯地问:“妈妈,我可以和你睡一小会吗?”女人掀开被子的一角,说:“快进来,当心感冒。”少年钻进被窝,女人伸过双臂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少年说:“元旦学校有联欢,有我一个节目,我希望你和爸爸都能参加,我不希望同学们说我的征文是虚构的。”女人点点头。 晚会现场,男人和女人在墙上看到了《我的家》迎新年征文比赛的获奖名单,少年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征文的标题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只可惜看不到征文内容。 男人女人找了个位置很别扭地坐在一起。 晚会开始了,音乐响起—— 灯火辉煌的街头 突然袭来了一阵寒流…… 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就潜伏在你的伤口…… 伴随着歌声,少年从侧门走向舞台。这首歌不适合少年,唱得音又不是太准,但无比投入的神情还是抓住了在座的观众。 爱若需要厮守 恨更需要自由 爱与恨纠缠不休…… 只有男人和女人心里最明白,此刻,眼睛里涩涩的有些难受。 我拿什么拯救 当爱覆水难收 谁能把谁保佑 能让爱永不朽…… 少年唱到最后竟泣不成声,满脸泪水。 女人再也忍不住了,踉跄着迎上去,一下子将走至台下的少年紧紧拥在怀里,这时候,男人从后面一把围拢过来,不停地说着:宝贝,对不起。 少年觉得脖子里有温暖湿润的东西在滚动,他知道:那一定是爸爸和妈妈的眼泪。 烛 光 这原本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夫妻二人同在一家小厂上班,儿子十二岁,上人民路小学六年级。 厂子效益不是太好,也不算太差,属于那种撑不死饿不坏的类型,生活虽是平静,却总是让人提心吊胆。 有这么一天,男人突然对女人说:穷怕了,我要出去赚钱。 女人就讲:也好,说不准哪天厂子说垮就垮了。 于是,男人拾掇拾掇就去厂部办了停薪留职手续,信心十足地上路了。 男人本来就不是那种窝窝囊囊的男人,精明,又有才华,因此,半年不到就在他乡立稳了脚跟,在沿海某城的一家大公司里做很体面的工作,拿很丰厚的薪水。 每个月的月头,男人总不忘往家里给女人汇钱过去。 女人很欣慰,很满足,却又很寂寞。 就在男人往家里汇款突破五位数字时,女人经不住姐妹们的怂恿,慢慢就学会了慢三、中四、探戈等交际舞。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女人不过是逢到周末才去舞厅一次。 有那么一天,女人结识了一位男舞伴,日子一久,事情就有了质的飞跃,一来二去,就做下了那种对不住男人的事情。 儿子又长了一岁,隐隐约约也悟出些什么,便常在女人面前词不达意地提起父亲的许多好处,女人却没往心里去。深陷在迷情中的女人,依旧背地里与那位舞伴打得一片火热。 儿子感到无助和无奈,只能偷偷地给父亲去信,但从来不提女人的事情,满纸涂抹出儿子对老子无尽的思念。 男人也想儿子,是那种骨子里的想,告了假,拾掇一下就匆忙上了一班夜车,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赶回小城。不久,男人就听到了一些关于女人的风言风语。男人的情绪就此一落千丈,阴沉着脸翻箱倒柜去找当年的那两本结婚证书。 男人准备在今晚与女人共进最后一次晚餐,然后,宣布与女人离婚的重大决定。 儿子将一切都偷偷看在眼里。 等男人稍稍平静了一些的时候,儿子走过来,牵了牵男人的衣襟,说:“爸,你可不要听别人乱讲。” 男人一下子拨拉开儿子的小手说:“小孩子家你晓得个屁!” 儿子急了,哽咽着说:“我始终和妈在一起的,你要是信了别人,说明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在眼里。” 男人不吭声,埋头抽烟。 儿子接着又说:“妈想你回来,妈还将你的照片放在枕头底下哩,妈说穷一点没有什么可怕的,妈还说从前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日子好开心……”儿子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 男人夹着香烟的手此时有了一些不易察觉的颤动…… 晚上,一家人依旧像往常一样围坐在桌边,却都不说话。 儿子站起来,走过去将电视打开,正是点播时段,屏幕上出现的是电影《泰坦尼克号》中画面,有意味深长的《爱无止境》主题曲在客厅里舒缓流淌。 男人端起酒杯欲言又止。 狠不下心来的男人在心里痛骂自己。他一仰脖子,便将二两一杯装的烧酒一下子全灌进嘴里,呛得他连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正是这个时候,灯光猝然熄灭。 “又停电了。”儿子说。 男人、女人同时陷入了远古洪荒的黑暗。 儿子摸索着划着了一根火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一下子便烧出了块一丈见方的窟窿,但很快又被黑暗所吞噬。儿子接着又划着一根,点燃了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半截蜡烛,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餐桌的中央。 那小小的火焰温暖的辉光,瞬息便爬满男人、女人痛苦的脸。 男人重新将酒杯斟满,再一次一饮而干后,就想让那句憋了很久的话像决堤的洪流喷涌出来。突然,从窗口吹进一股秋风,一下子将烛光吹得摇摇晃晃,眼看就要熄灭,这个时候,男人、女人和儿子都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掌围拢过来,护住了那一星火焰,烛光重又笔直,静静地美丽地明亮着。 男人愣了半天,突然没来由地感动起来。 好一会儿,男人掏出一张存单,颤微微地递给女人,说:“租个门面,开个铺子,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家的草窝,哪也不去了,我们得好好过日子才对。” 女人愣怔了好一会,接着眼睛里便溢出一层朦胧的水雾,然后,站起来,一点也不顾忌身边的儿子,一头扎进男人的怀里,“哇哇”地痛哭起来。 儿子噙着泪水却露出春花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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