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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父的三次发火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0年06月23日    来源:皖西日报

  庄有禄

  与老父永诀已逾15个春秋,其间,常在睡梦中与他老人家相见。父爱如滔滔江水,三天三夜也诉说不完。在庚子年父亲节到来前夕,我忽然想到老父一生中对我发三次火的情形,觉得弥足珍贵。
  1970年严冬,我10岁,在村小读二年级。腊月上旬的一天上午,天气阴冷,刮着刺骨的西北风。放学后,我和庄上同学,拐到生产队稻场上玩耍。我们来到位于稻场西边的坟头上嬉戏。一位同伴突然出了个馊主意,他说,风大,天好冷,不如从生产队牛草堆上扯一把草点着,烤火取暖。我当时是路队长,未加思索,便同意了同伴的提议。于是,我们从草堆上扯来一大把干稻草,又从书包里掏出一盒火柴,抽出几根划着了,稻草点着。这时西北风越刮越大,我感觉不妙,立即上脚把火踩灭。此时,生产队民兵队长正好拾粪路过,看到这一幕。吃过中饭后,民兵队长跑到学校向负责人兼语文老师那告了状,添油加醋。下午收工后,他又跑到俺家,向父亲告了我黑状。
  放晚学时,村小负责人兼语文老师把村小40多名同学全部集中起来,召开批斗大会,把我和几位同伴拎到队前罚站,接受批斗。并当场宣布,撤销我的路队长和学习委员职务,以观后效。我当时痛哭流涕,觉得万分委屈。
  回到家里,父亲脸拉得老长,两眼发出刺人的寒光。我吓得魂不附体,两腿打战。我书包还没有放下来,父亲突然上前,高高地扬起右掌,落到我脑袋瓜上,虽没感到怎么疼痛,但心里感到比窦娥还冤。我把详细经过向父亲陈述了一遍,父亲开始不太相信,但在我反复申述下,最终还是相信了我,并开导我说:“老孩,这件事冤枉了你,伯知道。但今后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爱护公家的财物,不要做偷鸡摸狗的丑事。”我连忙点头,并牢记心间,刻苦学习,表现积极。过了一个月,村小负责人兼语文老师便恢复了我的路队长和学习委员职务。我打心眼里感激老父的疼爱和教诲,并从小学到初中、高中,一直坚持下去,没有走样。
  1979年初春,县教育局对全县应届高中毕业生进行一次摸底考试。考试的科目为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我于1978年底由学理改学文,放弃了理化学习,专攻历史和地理。摸底考试成绩揭晓后,我由平时前两名掉到第十名。父亲知晓情况后,非常生气。中午放学,我赶回家吃晌饭。我刚端起饭碗,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凶了我一通,指责我越大越堕落,不思上进!我说这次考的是物理化学,不是历史地理。我已改学文科,不学物理化学了,所以成绩下滑。父亲不懂得文科理科,老揪着我成绩下滑不放,反复批评指责。我一生气,把饭碗往大桌上一搁,拔腿走出家门,一口气跑回教室,痛哭了一场。当时真想把板凳搬回家不念了。但反而一想,父亲批评我,虽说有些过火,不近情理,但他是恨铁不成钢,怕我心思不正,走上邪路,毁坏了人生的大好前程!我擦干眼泪,夜以继日地学习,历史地理两门课程很快攻克下来,政治、语文、数学三门课程也没有落下。1979年5月上旬,离高考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教育局在全县高中毕业生中举办了一次高考模拟考试,结果出来后,我总分在全校160多名文理科学生中位列第一。父亲知晓情况后,心里比吃蜜还甜上三分。我回到家里,他喜笑颜开地叮嘱我一番:“老孩,不要翘尾巴,好好干,力争考上大学,给全家人争口气!”
  时间行进到1994年孟秋,我已从乡下一所完中调到县教育局工作。父亲突然感觉身体不适,我急忙把他从乡下老家接到县医院检查。结果老父得了贲门癌,已到中晚期,必须立即动切除手术。我犹如五雷击顶。我强装笑颜,哄骗父亲得了严重的胃溃疡,需要到省立医院复查。父亲心疼花钱,先表示不同意,我和妻苦口婆心相劝,他勉强同意跟我一道去合肥省立医院。我苦苦相劝老父,立马办理住院手续,做贲门切除手术。无论我如何相劝,父亲坚决不同意住院治疗。看到父亲如此执拗,我只好就范,顺从了他。回到老家,我发动家人一齐做老父的思想工作,最终他答应到县医院做手术,才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生命延长了12年。
  事后我回想,从我1979年考上大学算起,直到1994年父亲患重病止,中间16年,在我面前他从未发过火,每次我携妻将子回家探望他和母亲,他总是欢天喜地,忙得不亦乐乎,把家里老鼠窟窿藏的东西都掏出来烧给我们吃。第三次对我发这么大的火,令我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父亲发火,还是心疼我虽然有份稳定的工作,但工资不高,平时好朋好友,手头没有什么积蓄。如果在省城住院开刀,最少也要花一万多块,我承担不起,坚决不给儿子和媳妇增添麻烦和负担。多么善良的老人,多么善解人意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