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乡明
皖西日报
作者：丁仕龙
新闻 时间:2020年06月11日 来源:皖西日报
丁仕龙
故乡叶集湾是一个冲积平原,一马平川,一年四季,无论站在什么地方,放眼一望,天际都十分辽阔。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农村孩子稍稍大一点就是辅助劳力了,白天要跟大人一起劳作,只有晚上才有属于自己的时间。特别是在那皓月当空,清光四溢的夜晚,孩子们会不约而同地来到生产队的稻场上尽情地玩耍,不尽兴是不回家的。
几十年过去了,有两个游戏我还记得十分清楚。一个是“逮老羊”,一个是“卖狗”。“逮老羊”是这样玩法的:一个灵活的孩子当“老狼”,其余的孩子都当“羊”,在当“羊”的孩子中选一个个头大一点的当“羊妈妈”,剩下的当“小羊”,这些“小羊”按身高依次排在“羊妈妈”的身后,而且,后一个孩子双手要紧紧拽着前一个孩子的褂襟。“羊妈妈”与“老狼”相对而立,距离约有三五尺远。阵势摆好后,“老狼”便向羊群扑去,它首先瞄准的目标是羊群中最后的那只小羊羔。这时,“羊妈妈”立即奋不顾身截住“老狼”的去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女,“羊妈妈”甚至可以与“老狼”展开肉搏。当“羊妈妈”与“老狼”斗智斗勇时,那数只“小羊”则要跟着“羊妈妈”的战略战术躲、闪、藏,反正脚步要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不停地移动,有时是飞跑,有时是跳跃,有时又是挪动。由于当“小羊”的孩子较多,队伍较长,转动起来半径就比较大。若“小羊”们稍有失误,就会被“老狼”采取声东击西或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的战略战术而擒获。在“羊妈妈”与“老狼”虚于周旋或快速逃避中,每个孩子的手都要牢牢地抓着前一个孩子的褂襟,否则,羊群被打散了,“老狼”就会穷追不舍,最后,“小羊”就成了“老狼”的美餐。
“卖狗”是孩子们凑在一起唱童谣。童谣的内容是:好大月亮好卖狗,卖个铜钱打烧酒,你一口我一口,东倒西歪往前走。这几句,可以一人唱一句,四人便唱完了；也可以有人唱一句,有人唱半句,不过,最后一句肯定要一人完整唱出来。这样,就会有多种方式组合。凡是唱最后一句“东倒西歪往前走”的孩子必须一边唱,一边表演出醉汉的模样,直打趔趄,晕头转向。
这两个游戏都极大地消解了孩子们劳作一天的疲惫,释放了他们的天真与童趣,锻炼了他们体能与智能,许多孩子的艺术细胞可能就是从这里得到萌发的。游戏结束时,每个孩子都累的像个“汗葫芦”,但笑得却是异常开心,嘴巴几乎都挂到耳朵门子上去了。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农村的孩子是多么钟情于月亮啊!因为到了晚上特别是皓月当空的晚上,孩子们便可以去稻场上玩游戏了,从儿时起,我就对月亮很有感情,月亮是我心中的美神。
上个世纪50年代后期,我在六安师范学校读书,《文选》课上老师给我们讲毛泽东主席新发表的《蝶恋花·答李淑一》。这是一篇极具浪漫主义色彩的词作,又加之老师刚从华师大毕业,年轻人富于激情,因此课堂教学效果很好。他在讲解“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四句时,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吴刚伐桂和嫦娥奔月的故事。当时,我们班有个同学就叫吴刚,自那以后,我们都叫吴刚同学为神仙,也因此我对吴刚伐桂的故事印象特别深。
老师说,月亮上有一棵高500丈的月桂树,远古时有个叫吴刚的人,醉心于仙道,而又耐不住性子,得罪了天帝,天帝就把他拘留在月宫,让他在月宫砍这棵月桂树。可是,吴刚每砍一斧,树又立即愈合起来。就这样,吴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月宫无休止地伐桂,这便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最后,老师还十分神秘地说,如果在明月高悬的夜晚,你对着明月凝望,仔细聆听,可以看到吴刚奋力伐桂的身影,能听到那“咚咚”的砍树声。那时的教学,没有电脑课件,没有音响光碟,就凭着老师的丰富想象,近乎于“煽情”的表达,全班50名同学完全被陶醉了,依然有些懵懂的我们好像也去了一趟广寒宫。当晚,班上还有几个同学按照老师的说法,在月光下“遥望”、“聆听”,至于“遥望”到没有,“聆听”到没有,这可能取决于那几个同学的心,正如人们常说的:对于神仙世界,信,他就有；不信,则无。不过吴刚的故事,经老师这么极具特色地演绎,便一直保留在我脑海中了。
在以后的岁月里,我也当了中学语文老师,我也给学生讲过毛主席的《蝶恋花·答李淑一》,其教法老师当年已提供了样板,我基本上是如法炮制,也做了“凝望”和“聆听”的渲染。不过,我交代了一句:神话都要求我们不必刻意探求故事的真伪,而应当努力去欣赏故事所蕴含的文化内涵——正义的事业必定会感动天地。
我结婚那年,当时在一所农村中学任教。暑假里,全校师生响应县委号召,自力更生,劳动建校,因此,我也没有婚假,结婚后的第三天就带着学生拉着板车,到离学校十多公里的窑厂拉砖去了。这时,离中秋节只有一个多月时间了,我留她在学校过了中秋节才回去。
中秋之夜,我和她走出简陋的校园,漫步在乡间小路上。天空明月如盘,清辉洒在大地上,仿佛营造一种沉静优雅的氛围,让我们这对新人徜徉其中,满眼沉甸甸的稻谷弯着腰像是对我们鞠躬,寓意着我们的未来是丰收在望。
我们边走边聊,从当下到未来,从人间到天上,气氛融洽,心情怡然。在路过一户农家菜园时,她告诉我:七夕夜躲在葡萄架下,可以听到牛郎与织女的对话。我告诉她:有人说,中秋夜躲在扁豆架下,可以听到嫦娥的啼哭,要么,我们去听听?她告诉我:她发现,无论你走到哪里,月亮都会紧紧地跟着你,好像是我走月亮也在走。我向她讲了:“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诗句的意思。她点点头,似乎听懂了。我说:月亮温柔美丽,你就像月亮。她停了片刻,轻柔地说:月亮有不美丽的时候。我说:我心中的月亮永远是美丽的,圆满的。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娇嗔地说:好吧,我就做你心中的月亮。
我被她的妩媚所感动,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在金寨工作二十五年,金寨是我第二故乡,我在金寨工作期间当过多年班主任,班主任是一个班级学生健康成长的引路人,这其中不乏要做大量细致入微的思想工作。当年,教师都是集体办公,因此在一个大办公室里找学生谈话总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因而我就经常在朗朗的月光下找学生谈话,师生二人或并肩漫步于校园内或静坐在操场边,敞开心扉,无话不谈。宁静的校园,清辉的月色,师生交心谈心,极具韵致,人情味特浓,许多学生的思想疙瘩都是在月光下得以解开,有的学生连家长都隐瞒的私密问题向我倾吐。我感到,那皎洁的明月极易勾起人们对往昔痛楚的回忆,极易唤起人们对美好未来的憧憬,这种别致的场景都是探究学生内心世界必不可少的条件。
我退休后,曾在外埠发挥几年“余热”,这期间,虽然也多次与同事、学生一道观月、赏月,但此时,“月是故乡明”的情感却更强烈地在心中涌起,我总感到,外乡的月没有故乡的月有人情味,没有故乡的月有故事,因而也没有故乡的月美丽。
故乡是一个人的根,是生命的原点,是一个人的归属和寄托,也是一份无价的财富,树高千丈叶落归根,我始终对故乡很眷念,这份情感是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的,杜甫的“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诗句在我心头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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