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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份月饼去天堂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19年09月11日    来源:皖西日报

  流冰

  父亲嗜酒取决于他性格中的某些瑕疵,而父亲喜食月饼,这还是我在他晚年时无意中发现的,这一发现也因此改变了我对父亲的看法。
  如今食品多得让人眼花缭乱,奇怪得是人的胃口却变得越来越小。这好比十个人玩十个球,腻,玩不长;要是十个人玩一个球,玩起来就没完没了。说到月饼,小时候一年盼来一个中秋,一人分一块月饼,那滋味能记上一年。倘若时下有人送你两盒月饼,让你一个人吃,且不断催促:“吃呀,快吃,吃不完会坏的”,估计你怎么也吃不下,并且永远也不想再吃了。
  我们家当年可不是这个情况。
  那时,盼着中秋,不是为了看月景,黄皮骨瘦哪有那份闲情?我们真正关心的是这一天饭锅里油水的厚薄,更重要的是父亲带回来的那一筒月饼,牛皮纸裹着,酥油浸润在纸上,斑迹驳杂着,拆开纸包,一斤正好五块,兄妹五人,一人一块。后来,大姐去了省城,那一块便归了母亲,可是母亲每年只是象征性地咬几口,最后还是被我们瓜分了。
  父亲从来不吃,当我们小嘴嚼巴着的时候,父亲总是坐在那里端详着大伙,一副满足和陶醉的神情。
  有时,母亲将自己的那块一掰两半,递给父亲:“你也吃点。”父亲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甜腻腻的,有什么好吃的呢。”这种意思的话我们听了许多年,后来再也听不到了,因为,这之后的每年中秋,当大家分食月饼的时候,好象再也没有谁会想起来去关问父亲一句。
  等我们都大了,工作了,每年的中秋带给父亲的无一例外全部是酒,因为,父亲是不吃月饼的。而母亲则不同了。晚上,几把竹椅子,一家人坐在庭院中,吃着月饼说笑,父亲很少插话。虽有朦胧的月光照着,我们却看不清父亲的脸,好象也没人去在意父亲的表情,只听见父亲断断续续像是要掩饰什么的喝茶和咳嗽声……
  1996年中秋,因客车中途抛锚的缘故,下午三点我才抵达小镇,火烧火燎推开家门,只见父亲独自坐在堂屋,手里捏着半块月饼,嘴,一瘪一瘪地咀嚼着。
  一见是我,父亲愣怔了一会,举饼的手僵硬的悬在胸前,好一会儿才不自然地挤出些笑容。那种笑容是遍布满脸的,里面的皱纹纵横,就像你往池塘里突然抛入块砖头的地方那个样子。当我向父亲手中的月饼瞟了一眼时,这个笑容立刻就牢牢地凝固起来,变得毫无生气。
  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的笑容陷入如此的窘迫,并且持续不变……
  我突然为自己的冒失而感到愧疚,并为与事无补而深感痛心。我想对父亲说些什么,却一句适当的话语也找寻不到。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家门的,又是怎样提着一包尚好的、品种不一的月饼回家的,我悄悄地将这些月饼放在父亲的床头柜上,而此刻,父亲正泪眼婆娑地瞅着我,瞅着我……
  父亲去世已有很多年了,有关父亲和月饼的往事仍历历在目,想写,却一直未写,怕只怕我依旧残缺稚嫩的文字一不小心伤害了老人的自尊,亵渎了一份深重如山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