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一盏茶
皖西日报
作者：蒋莉
新闻 时间:2025年07月24日 来源:皖西日报
蒋莉
夜深了,寂寥的案几,一盏清香四溢的茗茶,温馨了沉沉的暗夜。
水滴的舌苔,在盏底轻轻摇曳,渐渐漾起的热气,轻盈漫过杯沿。我看见:皖西的山峦,在朝阳云雾里热烈、在夕阳余晖中浮沉。
紫砂壶中,舒展的是今年谷雨前采摘的六安瓜片。不同于其他茶叶的蜷曲,这一片片尽性舒展后形似瓜子的茶叶,平展地躺在盏里,一汪碧绿,澄澈。如大别山晨曦的翠色,裁成了薄片,复尔浸展在琥珀色的月光里。热气香郁,渐成氤氲,焙火香裹着山野清香,扑面而至。恍惚间,一时分不清,这萦绕鼻尖的究竟是茶香,还是故乡四月的风。
“不过几十公里。”地图上短短的直线距离,却往往隔着万重山。“望山跑死马”,几十公里外的老家,晨雾总爱缠着茶垄,采茶人赶早,指尖翻飞,将带着露水的叶片轻轻采下,竹篓里渐渐堆起碧绿的希望,总又迟迟暮归。
此时,友人赠予的西施紫砂壶,沸水濯泡的茶叶,沉沉浮浮,轻舒慢展。只一杯,竟成了跨越蜿蜒盘山的唯一通途。
漫山新绿,一个个春深时,化作了杯底沉默的翠影。
老家屋后的茶山,随着父亲手中的老茧越结越厚,茶树沿着山坡层层叠叠铺开,像大地披着的绿绸。时光渐远,不同茶树一天天愈发茁壮、迎风摇曳,父亲的背影,一天天日渐佝偻……叶片上的晨露,阳光下闪着碎钻般的光,远处飘来炒茶的香气,混着柴禾味,成为童年记忆里,最温暖的信号。时光渐远,那片葱郁茶园愈发清晰,连带茶垄间斑驳蜿蜒的泥径,一并刻进了心底。
夜深,总是喜于独自坐在飘窗边,一壶水、一盏六安瓜片,缭绕曾经。月光透过窗纱,迫上杯壁,潜进茶汤,泛起粼粼波光,恍若映着史河的千山万水。一片叶儿,在盏中舒展。沉默,像极了这些年考出去又考回来的漂泊轨迹——原以为离开了就能拥抱远方,终又经历无数个疲惫的时刻,为一缕茶香拽回了原点。
盏中茶汤,有着炒青特有的甘醇。浅尝,微苦后回甘,在舌尖渐渐漫开,充满山岚与阳光酿成的滋味。幼时,父母经历一天的采摘后,灶前守着铁锅,将鲜叶反复翻炒、揉捻,一季的辛苦,凝成这一片茶叶。而此刻,夜得异乡,寂静,我捧着茶盏,一盏、一枝笔,白纸苍茫,却不知该向谁诉说这份乡愁。此处是他乡,空旷无垠。
茶叫六安瓜片,于我,世上再没有名字能这般有着地域广阔的朴素、和深肌入理的亲切。都市年轻人向往咖啡的浓郁、红酒的浪漫,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深夜,唯有一盏带着炭火灼香的清茶,方能熨平心底的褶皱,唤醒沉睡的乡音。
捧着浸着乡音乡情的茶,独坐,叶亦无言,茶亦无香,远眺灯火,抑或这便是酸涩的离愁!
幼时,爷爷总爱用大搪瓷缸子泡茶。吱呀作响的老竹椅,慢悠悠的爷爷,半晌沏出的茶汤,轻轻摇晃,琥珀色的液体,茶香混淆着爷爷身上的旱烟味,成为童年最踏实的记忆。那时总嫌日子太慢,如今隔着时光回望,惊觉那些被茶香浸润的时光,早已浸泡成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茶汤在杯中渐渐凉去,一片片茶叶沉静于杯底,像极了故乡沉默的山峦。续上热水,看新的热气烟烟袅袅,一片片茶叶再次舒展——如同漂泊,一盏茶,便是故乡鲜活的倒影。
“香愁茶!”呢喃出声,旋为茶香湮没。楼宇间的霓虹,闪烁、色彩斑斓,手中的盏茶,弥漫着整个西茶谷的春天,也盛着我解不开的乡愁,在沉夜轻捻慢合……
|
放大
缩小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