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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果儿诗选
皖西日报
作者:
新闻 时间:2025年03月20日 来源:皖西日报

▍记号 父亲习惯在日历上做记号 重要的日子都提前折叠一下。 皱巴巴的日历,像父亲脸上的皱纹 不能舒展。日历背靠在墙上, 发出生铁的味道,剥落的红色 血点一样飘落。日历越来越厚, 日子越过越薄,季节在父亲的手中滑落, 布谷鸟鸣叫,折叠的谷雨冒出新芽, 寒露来临,大雁向南方展开翅膀。 那年冬月初三,父亲停留在77岁, 他没有亲手将日历做出记号—— 从此,这个重要的日子,被我 一次一次在心里折叠,每折叠一次, 松针就会落下一些,金樱子 也开始由青泛红。 ▍看云 母亲年轻的时候 喜欢看地里的玉米 田里的稻穗, 偶尔也埋怨疯长的革命草 混迹禾苗里的稗子。 现在的母亲整天坐在门口 看行人稀少的小路, 目光跟随着每一辆车 每一个行人。 延绵不断的山坡 总是遮挡了视线—— 有时,母亲也看桂花树 看山、看山顶,看天空 “你看,那朵云!” 我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 依稀出现了父亲的背影。 ▍我常常眺望深秋的山岗 东西走向的匡冲—— 深秋的时候,阳光早早地 洒在南面的山坡上。 我常常在屋前的空地上眺望, 秋风如索命的利刃 沿着山岗,落叶是正在退去的潮水。 我的祖母躺在高处 依旧有生前的安静和慈祥。 再往下看,多年以后的冬天 我们把父亲也埋葬在那里。 像把初生的婴儿递给他的母亲 当时,我们没有 太多的悲伤。 ▍乡愁是一首不老的诗 故乡的河流日渐清瘦。两岸收紧, 替它说话的流水, 隐藏着漩涡。燕子,去了 又归。衔着春风,翅膀下的闪电, 击中故乡的屋檐。岁月的刀斧, 没有砍倒房顶上的炊烟。 一棵苦楝树陷进深深的回忆里…… 童年的小鹅花沿着牛蹄印, 可以找到失传的星空图。 西边的山坡,又添两座新坟。 旁边的落叶如潮水般退去—— 落日是送走的乡亲, 当暮霭慢慢升起,托起群星, 当泉水和山谷开始收集鸟鸣, 村庄越来越老,乡愁, 越来越清晰——多像离去的父亲, 隐入群山之中, 隔着时空,叫着我的小名。 ▍犁头闪着饥饿的光 杨树梢头接住从山坡上 返回的东风, 父亲坐在石磙上 使劲地掐灭手中的烟蒂。 一束阳光打进老屋,照在 靠墙根的犁头和铁耙上, 暗红色的锈迹和灰尘 闪着饥饿的光。 闲了一冬的老牛吃着枯草 反复咀嚼的嘴边挂满白色泡沫。 父亲牵着它去河里饮水 他们的影子在水里重叠。 那时,大雁在空中鸣叫 排着队形,为天空留下好看的空白。 ▍匡冲的雪 初冬的夜晚,我们围着火炉说话 夜色下的匡冲 像一帧滚动着的默声电影。 雪就要落下来了 加重的夜色有风无力托举的轻。 我们说起从前,说起饥荒的年月 几个趁夜色回家的匡冲人 倒在就要进村的路口。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低 几缕白发在火光中跳动 像缠绕她一生的藤蔓。 我挪动身体,依偎着母亲。 雪有时冰冷 也有时满心慈悲, 那年的雪落在那几个人身上 帮他们堆起,几座洁白的坟茔。 ▍回乡记 冬日里的田野有些寂静。 落日斜靠在山头,它的 光线和炊烟纠缠在一起, 没有立即散去。 荻花的头颅 被风一次一次摁倒 又一次一次地弯腰起身。 暮色是一道就要掩上的门, 现在,它围住了我们。 我和妹妹同时握住母亲的手, 唱一首歌取暖。 当时,河里的冰 断裂的声音 和清脆的鸟鸣声都高过了我们。 ▍新雪落在旧雪上 新雪落在旧雪上 加重的白像是一层更深的虚无。 雪的一生都在掩盖, 落在匡冲的雪一层层地 掩盖了我的童年和青春 掩盖了我的父亲和其他亲人。 我的母亲住在父亲造的新屋内 雪落满了屋顶—— 腊月里我们回乡 远远地看到飞舞的雪花中, 母亲站在门口 花白的头发,雪一样 像个虚词。 ▍走散的细雪 父亲走的那天夜晚 特别寒冷,黝黑的天空 镶嵌着密密麻麻的星星。 我看见有一颗星星滑落, 拖着长长的光线——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 穿着中山装, 拿着破旧手电筒的父亲, 昏暗的光 照亮修路架桥的乡亲。 我看见满山的枯草、 菊花、树上的柿子, 都覆盖着一层白霜。 那是人间走散的细雪 那一晚,落在我的睫毛上 至今都不肯散去。 ▍雪中听鸟 晃动树叶的不是只有风, 还有乌鸫鸟。它们湿漉漉的叫声 从这个树梢传到另一棵树梢, 像跳动的火苗。一些雪白的词语 预言一样落在樟树桩上, 遮盖着新添的伤疤。 我站在阳台上,看见一片细小的雪花 轻盈地落在玻璃窗上, 我用手掌贴近它,瞬间 一滴泪痕向四周散开。 寒风尖叫,起伏着冰冷的潮汐 没有人读懂腊梅, 替它传递春天的讯息—— 我听懂了乌鸫鸟,在白色的世界里, 它的鸣叫像黑色幽默 ——突出、清澈。 选自陈果儿诗集《匡冲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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