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别怕
皖西日报
作者：严旭
新闻 时间:2023年01月19日 来源:皖西日报
严旭
我再也没有奶奶了。
这几天恍若隔世。从新冠疫情的飞速传染,人人自危,到突然接到奶奶病重的消息,医院抢救,再到现在,她化为一方小小的坟茔,再也不能对我展露慈祥和蔼的面容。
小时候还未开蒙的年纪,由奶奶带着,不知道烦恼为何物,住在乡间小院,每天和同龄的伙伴们玩耍,抓鱼、追狗、爬树、看小鸟,在高高的谷堆上展开对天空无垠的遐想。那些美好纯净的童年,至今还可以安抚我的心灵。奶奶呼唤我的小名,再道一声“开饭啦”,我就一遛弯儿跑进小河边老屋那袅袅的炊烟里。她亲手捏的饭团,又糯又香,小孩子都爱吃。
奶奶家里有一个经年的大箱子,她会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放在里面,小时候常常觉得,只要我想,奶奶怎么总能变出苹果、梨子、糖果、花衣服。长大了才知道,好吃的都是老人家舍不得给我留下来的,各式各样的花衣服也是她戴着顶针一夜一夜为我缝制的。原来,所有朴素的爱都没有言语,静水流深,便是如此了。
爷爷去世早,我只依稀记得与之生活的小片段。他总爱蹲在家门口抽烟,也爱摸着我的头笑；常常清晨走上好几公里只为送我一筐鸡蛋,敲了门放下就走,那时我还在睡梦中。爷爷离世前的日子,躺在床上起不来,爸爸一边给他捏脚一边就会流泪。我偷偷看着,知道爷爷大概再不能起来了,并不曾听到爸爸和他说话。小孩子怎么能理解呢,只有长大才懂,生离死别的痛苦,一样也是说不出来的。
林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匆匆赶回在医院握住奶奶手呼唤她的时候,奶奶睁开眼睛定定看我,眼珠还能转动,我知道她在仔细打量我,努力辨认我,记住这个心心念念的孙女,好坚强勇敢地和病魔作斗争。奶奶心性坚韧,爱干净,说话做事都有章法,为儿孙们无私奉献了自己的一生,像一颗定海神针,稳住大家族的心神。姑姑说,奶奶年轻时还唱戏,演祝英台,家家户户都赶场看演出。我原知道姥姥是爱唱戏曲的,不知道奶奶也演角。奶奶告别仪式的时候,姥姥迈着艰难的步伐,赶来相送,老姐妹多年的情谊啊!
守灵的夜晚,炭火烧得旺,可是心里却黯淡了。思念像蚂蚁啃噬,附骨啖肉,挥之不去。奶奶的相片挂在灵堂上,她笑着,在里头,我却只能在外头,隔着冰棺再也看不见容颜,再也听不到唠叨,再也感受不到拥抱。这一刻,神针拔出,惊涛骇浪,大海倒灌,化为虚无。这一刻,坐在篝火旁的我和爸爸,挨得那么近。
奶奶终于和爷爷团聚了。小小的盒子靠在一起,尘埃落定。红伞摇曳,长明灯启,纸钱如山叠。礼仪人大声唱告,哭泣声此起彼伏,活着的人满带思念、遗憾,还有不舍,用自己的方式悼念。我想,奶奶在另一个世界,和亲人们在一起,也能得到平静与安宁。或者经过孟婆桥边,喝一碗汤,忘却前尘往事,洗去俗世苦难,往生极乐。
逝者已矣,生者不息。告别时,我对奶奶说“别怕”,现在我对自己说“别难过”。高寿为福,卒于米寿的奶奶已然化作地球的尘土,化作天空的星星,化作每一缕风,陪伴我度过今后的岁月绵长。
奶奶,别怕!
朱守朝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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