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 任
皖西日报
作者：宋明林
新闻 时间:2021年01月28日 来源:皖西日报
宋明林
谁都没有想到我这个市级检察院领导,退休后会跑到离家200公里的皖北一个公安分局派出所当人民调解员,更没有想到我上岗半年内能为老百姓调解难心事、烦心事100多起纠纷案件,其中一起两名中学生在校打架的案件让我记忆尤深,思考许多。
2020年11月的一天,秋风一阵阵吹着,树叶纷纷沉落。我开车从家乡回到派出所,刚进门就被郑所长叫到他办公室,“你可回来了,我们昨天接110指令,宏申中学发生一起中学生打架案件,今天多位学生家长来到派出所情绪过激,两名年轻值班民警虽然调解了半天,仍然无结果,请你出马调解一下。”看郑所长着急心情,自然可想而知。我坚定地回答:“这是我的责任。”于是我立即赶到调解室。
调解室坐满了人,气氛紧张,充满着火药味。男女大叫声让你无法听清他们在讲些什么,我观察一下,大喊大叫的多数是女人,说话少或者不出声的多数是男人。我一看这样的场面,就将两名年轻民警叫到一旁说:“这样面对面调解只能激化不良情绪,不会得到好的效果,我建议暂停调解程序。”两名年轻民警让各位学生家长先回家消消气,等待通知再来调解。
学生家长离开后,我认真阅读了民警写的调查笔录,看完最后一页,我轻轻合上卷宗,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滋味在翻滚。原来这两名打架中学生一个14岁,一个12岁,另一位女同学13岁,两名初二学生,一名初一学生,他们打架是有缘故的。
一个星期三下午放学后,天色阴沉,雨静静下着,初二学生李兵心情突然暗起来,他看到同班一位女同学与初一的男同学丁浩共撑一把雨伞站在学校东南角草地上亲切拥抱,李兵的头一下大了许多,因为这位女同学不仅是他的同班同学,也是一个小区的好邻居,自然他们平时接触多,说话也多,李兵对这位女同学也有好感。李兵立马心里醋味儿充满全身,沉甸甸的不舒服、不服气。此时他什么也没想,冒着雨,一口气跑到丁浩和女同学面前,大骂两人不要脸……这位女同学被突然的骂声吓了一跳,怒气三丈地问:“你为什么骂人?”站在女同学身旁的丁浩此刻肺都气炸了,不由得用右手猛推李兵一下说:“狗东西,你骂谁?……”这时两人眼睛喷火,喘着粗气,你推我搡就开始拳打脚踢。丁浩个头小,年龄小,眼镜又被打掉,自然打不过李兵。这位女同学看势头不好,飞快跑到教室喊来几位同学拉架,一场战斗到此结束。
打架结束,麻烦来了,丁浩母亲舒兰知道儿子被同学打了,吃了亏,赶紧放下手里活,开车来找马校长,要求校长打120立即送儿子到医院诊治,然后毫不犹豫打了110报警。
两名民警赶到宏申中学,先后找了李兵、那位女同学和参与拉架的几位同学问明情况,做了笔录。还到医院看望了丁浩同学,询问了伤情并做了问话笔录。李兵、丁浩都是未成年人,他们行为违法,但不犯罪,只能作调解和教育批评处理。
第一次调解没成功,主要原因是校方没有认识到自己的责任,错误认为学生之间打架是双方学生的责任,应由双方家长协商处理,所以出现那天大喊大叫、相互指责的场面。看起来是两名中同学拳脚之争,背后反映当今中学生思想复杂性,反映学校、家长对学生教育管理缺失。社会矛盾发生,需要人理解,更需要尽责任调解。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我请马校长、李兵同学班主任来到派出所调解室。马校长是有20多年教龄的老师,当校长也有4年,中共党员。他见到我皱着眉头说:“给你找麻烦了。”我说:“不麻烦,我们共同努力把这件事处理好。”马校长落坐后,我直接了当地说:“这起学生打架,我认为校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马校长看了我一眼,疑惑不解地问:“什么责任啊?”我说:“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运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七条规定:对于未成年人依法负有教育、管理、保护义务的学校、幼儿园或其他教育机构,未尽职责范围内的相关义务致使未成年人遭受人身损害或者未成年人致他人人身损害的,应当承担与其过错相应的赔偿责任……”在场的李兵班主任此时心里不是滋味,她怎么也搞不明白学生之间打架,怎么还要学校承担责任。她怕学生家长找她麻烦,怕马校长追究她的责任。
此时调解室外面的阳光顽强地透过杨树枝条,细细碎碎地洒在马校长和李兵班主任身上,使得他们衣服出现一种迷彩的感觉。窗外树上鸟儿高一声低一声鸣叫着,似乎它们比马校长和李兵班主任还会说。见他们嘴巴闭着,我婉转地说:“如果你们感到处理有难度,那我就把这起打架调查材料和有关法律规定交给上级教育部门来处理。”马校长赶紧说:“还是我们处理吧,我们担责,谢谢你一席话,让我明白许多道理。”
接下来,我将李兵、丁浩和那位女同学家长通知到调解室。我先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寺庙门槛都很高,寺庙多数建在交通不便偏僻的地方,踩在门槛进出很容易摔伤、扭伤,一旦出事,非常麻烦。如果叫孩子不要踩在门槛上,不安全,他们根本听不进去。于是,寺庙就编了一个故事,寺庙门槛是菩萨的脊梁骨,当踩在庙门槛上,孩子们会毛骨悚然。比对他们说一百遍不要踩门槛,不安全,效果还好。寺庙编了这个故事,出发点是好的,他们尽责任了。然后我针对这次同学打架问题,分析了原因和教训,从法律、道理、情感层面上谈了看法,重点讲清孩子出问题,家长有责任的道理,还讲了孩子小时候不吃苦、不严管,长大会给社会添麻烦的观点。
良苦用心,总算使3位家长有了领悟,熄灭了心中火气,扬起了理解之情。没想到丁浩母亲舒兰突然情绪低落,眼泪汪汪地说:“这孩子是姥姥带大的,我是单亲母亲,我很忙、很累、很心酸,没尽到责任,缺少家规家教。”这位单亲母亲的话深深打动在坐的人。李兵母亲得知丁浩受轻微伤在家调养后,特地领着儿子李兵带着礼物到丁浩家看望。李兵一见到丁浩,深深地向他鞠了一大躬表示愧疚,说:“打架后,我很后悔,也很痛苦,求你原谅。”丁浩听了李兵一翻话,嗓哑地说:“我也有错。”也许十年二十年后,两人回想这起打架事,会感到幼稚好笑。
后来在马校长主持下,李兵、丁浩家长没有吵、没有闹,和和气气商量协议如下:第一,李兵主动认错,双方和解；第二,丁浩2000多元医疗费学校支付一半、李兵家长支付一半；第三,学校和家长要举一反三,吸取教训,加强对学生教育管理。
这次中学生打架圆满调解,但我在想,世间的事情既复杂又简单,说其复杂是因为它存在着许多客观因素,存在着许多复杂的思想和意识；说其简单,是因为它需要责任,需要我们尽心尽责。人生没有弯路,只有经历。经历多了才能把人变得明白、变得成熟、变得有强烈的责任,才能看清前方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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