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朔迷离探“英”国
皖西日报
作者：戚卫国
新闻 时间:2020年12月10日 来源:皖西日报
戚卫国
对我们身边2600多年前于春秋时期被楚所灭的方国——英国,给人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史记·夏本纪》中的:“帝禹立而皋陶荐之,且授政焉,而皋陶卒,封皋陶之后于英、六,或在许。而后举益,任之政。”相比同属于皋陶后裔、偃姓方国的六国、群舒,甚至于桐,英国实在没有给后人留下多少史料,显得扑朔迷离,以致于我们只能从蛛丝马迹中继续探寻了,以尽可能地接近历史面貌。
翻开《中国历史地图集》(谭其骧主编)第一册(1)——[原始社会图组、夏、商、西周图组],在夏朝时地图标注分别为英、六、巢+涂山氏,商朝时分别标注为六、英、南巢氏,西周时分别标注为六、英、群舒。在谭其骧、李学勤两位史学大师的眼中,英国作为一个小方国有很长的存在历史。正如李学勤先生在为孙合肥博士著《安徽商周金文汇编》作“序”中所写:“今安徽省境,在商、西周时期多有庶姓小国,比如英、六、桐及群舒,传为偃姓,……这些国族大多有长远的历史,或是上古遗留,或由远方迁徏,它们与王朝关系多变,时叛时服。”他在《皋陶事迹辨误》中说:“六、英迤南,以舒城一带为中心的群舒,也是偃姓。这样,江淮之间,巢湖以西的一大片地区,是偃姓聚居之地,与赢姓并不混同。”
《春秋大事表列国爵姓及存灭表譔异》将“英氏、国(英氏)”列入208个爵姓(国)第84(氏、国)节。笔者摘录节中要言:“《史记·夏本纪》等并作‘英’”,“熹平石经公羊春秋残石作‘央’。案英,古读同央。”“案梁(梁玉绳)说是。英在今安徽六安县,蓼则初居今郾城县,后迁安徽霍邱县西北之蓼县故城。又英,皋陶后,偃姓；而蓼则庭坚后,姬姓。居地固不同,祖姓亦异,是英、蓼各自为国,无缘混为一事也。”“《路史·后纪七》云:皋陶次子仲甄,‘事夏封六,其后分英’。是谓英乃六之分封也(李学勤在《皋陶事迹辨误》中说:未必有据,但不失为一种合理推测)。未详所本。[都]今江南六安州西有英氏城。”尽管此节长达4页,但涉及英氏(国)史实寥寥无几。
为了深探英、蓼究竟是否为一国或是蓼国承继了灭亡后的英国,笔者又阅《春秋大事表列国爵姓及存灭表譔异》之[后叙·其次论始封]中曰:“亦有旧说缪误而顾氏竟不能辩者。例如蓼,表云[皋陶后],此据杜预集解说也。案世本,蓼实姬姓,庭坚之后。杜氏误。懒真子、路史、傅逊、崔述、雷学淇诸氏辩之,是也。”结合其它史料和李学勤(见《皋陶事迹辨误》第203页第4段)等学者观念,笔者认同英、蓼各自为方国,且无承续关系。
依据相关史料,笔者认为英国与六国当为姐妹型小方国,它们同出于东夷皋陶,为偃姓。正如李学勤在《皋陶事迹辨误》中说:“六国是皋陶的直系后裔,六在今六安,英在六安西,两国密迩。”英国、六国等偃姓诸国祖先皋陶与商朝祖先契在族源上同属东夷集团,应当具有某种天然的亲近感,于是在周初百余年历史期间叛逆周朝较多且较激烈。根据与周公东征有关的《爯鼎》銘文“隹(唯)周公于征伐东夷。”《大保簋》铭文:“王伐录子咠,睿氒反,王降征令(命)于大保。”及《史记·齐太公世家第二》:“及周成王少时,管蔡作乱,淮夷畔周”。又《史记·鲁公世家第三》:当周武王去世后,成王尚小即位时,“管、蔡、武庚等果率淮夷而反。周公乃奉成王命,兴师东伐,作《大诰》。遂诛管叔,杀武庚,放蔡叔。宁淮夷东土,二年而毕定。诸侯咸服宗周。”周公去世后,“伯禽(鲁公)即位之后,有管、蔡等反也,淮夷、徐戎亦兴反。”等准此分析,英国与六国在周朝初期虽然屡次参与东夷其他部族的反周之乱,但自知弱小,很快就归附了周王朝,使其得以保存。同时,为了统治广阔的淮夷地区,周灭商和东征以后曾大规模分封诸侯,英、六当是受封方国。
时服时叛,是淮夷诸国(包括英、六等国)在周朝初期的主要特征。至春秋中期,由于楚人的东进,在楚人的军事威逼下,英国遂成为楚国附庸。后为楚国所灭,成为淮河中游被楚人灭亡的第一个诸侯国。英被楚灭后,其地遂为楚国所有。于是出现了《公羊传·僖公十七年》载:“十有七年春,齐人、徐人伐英氏。夏,亡项。”僖公十七年为周襄王十年,即公元前643年。项国,为今河南项城。[传]“十七年春,齐人为徐伐英氏,以报娄林之役也。”据分析,僖公十五年,楚败徐于娄林。英氏是楚的盟国,早时可能参加了娄林之役,故而,到鲁僖公十七年的春天,齐国因为徐国的缘故攻打英国,以报复英国参加了娄林战役。此时的英国已为楚国所灭,齐人所伐的“英氏”,当为英国灭亡后的英氏集聚地而非英国都城。所以《春秋》与《左传》均不言“英”而言“英氏”,言“英”者即为方国了。
英人的后代在国灭后,以国为氏,秦汉之间有英布,项羽分封其九江王,汉初刘邦封英布为淮南王。《史记·黥布列传》曰:黥布者,六人也,姓英氏。《索隐》曰:“布本姓英,英,国名也,咎陶之后。”
笔者认为,英国地望在现六安城区西稍偏南的霍山、金寨及叶集至河南固始的蓼城岗沿史河一线,又及至河南商城汪桥镇区域。英国东为六国,南为群舒、桐、宗国,北为州来、钟离,西有蓼、黄国、楚国。固始县的平寨遗址、商城县汪桥镇的安陂城遗址、叶集区姚李镇的红墩寺遗址有可能为英国城邑。1983年在金寨县斑竹园(历史上曾属于河南商城)出土了商代的《父癸爵》,笔者认为有可能为英国所制造。1978年3月在霍山县大沙埂公社黄泥塘出土鼎、壶、敦、盘等春秋时期的青铜器,或有可能为英国器。六国地望在沿淠河中游一带,现六安东城都遗址最为可能是其城池。群舒方国沿杭埠河等河流山川散布,地域较广,舒鸠、舒蓼留下史实较多。
在商代甲骨文卜辞中,多次出现“子央”一词,有学者认为卜辞中的央即为商代的英国,子当为央的爵位等次。李雪山在《卜辞所见商代晚期封国分布考》中认为甲骨卜辞中有:“贞令永途子央于南。”以证明子央确实在南方活动过,封地在“安徽省境内英山附近”。对于甲骨文卜辞“子央”的认识,董作宾、胡厚宣、李学勤、朱凤瀚等先生均不认同。然而,随着青铜器《伯(歼)父簋》铭文中的(英)字被揭示,笔者觉得甲骨卜辞中子央也许与青铜器中(英)字有某种联系。
《伯(歼)父簋》铭文
隹(惟)王九月初吉庚午,王出自成周,南征,伐(服)子(孳)、(英)、桐、矞(遹)。白(伯)父从王伐,寴(亲(执)讯十夫,(馘)廿,得孚(俘)金五十匀(钧),用(作)宝(簋),对扬,用亯(享)于文且(祖)考,用万年眉寿,其子孙永宝用享。
《伯(歼)父簋》铭“桐”前一地名(或族名),“子、(英)、桐皆相邻或相近。昭王南征诸地属楚荆,其地当在今湖北北部、河南南部和安徽西南部长江以北一带。”李学勤先生认为该字从“央”声,当即史籍里的“英”,或称“英氏”,汉石经《公羊传》作“央”,系偃姓古国,传皋陶之后,在今安徽六安西。伯(歼)父簋的制作时代,叶正渤结合宗周钟等铭文研究认为应该属于西周昭王时期。《伯(歼)父簋》铭文记载伯(歼)父跟随西周某王从成周出发南征,有所俘获,因作宝簋祭祀文祖考事。笔者认为,《伯(歼)父簋》铭文的(英)字的发现及解读虽然尚在初期,但仍引起我们的注意,它或许为我们解开历史古国——英国之谜拍打出一片美丽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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