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是透风的时光
皖西日报
作者:仇士鹏
新闻 时间:2020年09月10日 来源:皖西日报
仇士鹏
每每看到别人,无论是和自己同龄的人,还是比自己小,或是年长的人,对着他们的母亲流露出撒娇的模样,我的心底都会漾起一阵羡慕,酸涩而粗糙,摩擦着一段漫长的时光。 最早读《我与地坛》时,我还在读高中,而母亲已经去世了三年了。那一年,我刚满十四岁,长期的劳累让自小便体弱多病的母亲扛不住了,突发脑溢血。一周后,她便离开了我。 在我最浑浑噩噩的时候,命运撕开了我的稚嫩与脆弱,让我第一次认识了死亡的冷酷以及生命之间的绝缘。不完整的亲情,是我遗落在彼岸最遥远的眺望与怀念。恰如书中所说,“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它们不能变成语言,一旦变成语言就不再是它们了。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心与坟墓。” 这样的无结果的追寻与怀想,只在人发呆的时候悄悄地出现,又在眼泪悄然润湿眼眶的时候悄悄消逝。它不会给心灵用悲伤的字眼捕捉它的机会,因为它不属于白天与黑夜,它只属于生命的本能,属于一根被斩断的脐带。 如今,我早已成年。可还是想不通——就和史铁生想不通的一样,“母亲为什么就不能再多活两年?莫非她来此世上只是为了替儿子担忧,却不该分享我的一点点快乐?”这个问题或许本身就没有答案,它只是思念的引子,以及怅惘的终点。 母亲只参与了我的人生的开场,只承受了我所释放的痛苦,却没有见证我的成年,也没有机会见证我的婚礼。她给我留下了人生最痛的伤痕,却没能品尝到我生命中酿造并珍藏的蜜。我是不幸的,而这份不幸,在她那儿又何尝不是入木三分,甚至力透纸背的呢? “‘她心里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我的心得到一点安慰,睁开眼睛,看见风在树林里吹过。”母亲从没想过离开我们,但是上帝舍不得他虔诚的信徒继续在人间受苦了,或许也可能是母亲的修行已经圆满,便让她带着光,离开了令她深陷其中的人间。合欢树还会开花,只是人已经不敢看了,可又忍不住地想看。树欲静而风不止,花谢花开花满天。孤独而静止的世界里,只剩天上的流云飞快地奔流着。 最深的痛,从来都是自内而外的。“我一直有着一个凄苦的梦……在梦中,我绝望地哭喊,心里怨她:‘我理解你的失望,我理解你的离开,但你总捎个信儿来呀,你不知道我们会牵挂你,不知道我们是多么想念你吗?’但就连这样的话也无从说给她,只知道她在很远的地方,并不知道她在哪儿。这个梦一再地走进我的黑夜,驱之不去……” 死亡,意味着在空间与时间上,永远没有机会相见。很多时候,其实只是想再看一眼,不奢求说话,甚至不奢望一声“孩子”,只要一次对视就够了,但生命,只给人珍惜的机会,从不给人后悔的余地。 如今的我们有多少坚强,就有多少委屈,只是再无人能懂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断断续续的哽咽,也再无人能为我们拍打着后背,抹去泪水。它们只能化为坚硬、黝黑的石头,为生命筑起城墙,在一些失眠的夜里轰然坍塌,然后又重建,直到护城河里的泪水干涸,直到城外的合欢树,再也没有了开花的力气。 母亲的怀里,总能收留最痛苦的灵魂,以及一个灵魂所有的痛苦。而现在的我,只有在文字里,才能咀嚼出属于母亲的那份暖,看见——母亲温柔的凝望,正沿着童年,在光年里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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