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凡的世界》读懂父母亲
皖西日报
作者：钱丽丽
新闻 时间:2020年06月04日 来源:皖西日报
《平凡的世界》中人物读来特别亲切,隐约总能在自己的父辈中找到相似的生活原形,文中的某些发生在人物身上的大事件,似乎父辈们也曾经历过。从书中的孙少安和秀莲身上,我清晰地看到自己父亲母亲的身影。
在家庭出生方面,父亲与孙少安惊人的相似,一样的极度贫穷的家庭,甚至孙少安比我父亲还要略微富那么一点点。在新中国成立前几年,父亲作为家里的长子出世。8岁时,我的爷爷就去世了,在那样贫苦的年代里,一个家庭的男主人去世对于一个本就穷到土子眼里的家来说意味着什么。父亲从没有上过一天学,他7岁时就开始帮当时的公家放鸭子,父亲不仅靠此养活自己,还每天下水摸鸭蛋,有时摸到一个鸭蛋会高兴半天,然后晚上带回家给奶奶,以贴补着家里。在父亲放鸭子时,同龄的孩子们都在上学,父亲常把鸭子赶到学校附近的水塘,然后自己坐在教室的墙根外听。
那时,母亲是上学的,母亲一直说自己是初小毕业,可又始终没有说清那时的初小究竟与现在的小学和初中有什么区别。但令我奇怪的是,记忆中父亲和母亲都识字,而且都会算账,一般常用的字句他们也都能写清楚表达明白,所以每当父亲说他一天学都没有上过时,我总能感觉到他身上隐隐有一股魅力。也许正是他的这种魅力,母亲才嫁给了当时村里最穷的父亲。外公家里当时较富有,因为外公会做豆腐,母亲的外婆家好像原来还是大户人家,所以,母亲自小并没有吃过什么苦。母亲又是长女,外公外婆惯得很,从小就养成了蛮横的脾性,加上她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蛮横的同时也要强,从农田到针线到厨艺甚至到唱戏,样样都不甘落后于人。每当母亲说起当年的自己,她显然是极其骄傲的。
听姑姑们说,当时队里谁也没有想到母亲会嫁给父亲,因为当时家里真的太穷太穷。父亲13岁时,就把自己当真正的劳力使,到什么地方去挖塘,不知是当时的烧饭师傅可怜父亲,还是父亲自己当时饭量就不大,他常把自己的饭一半换成一点点干锅巴,然后存储在一个瓦罐里,当瓦罐快满时,他就会带回家来给奶奶和姑姑们吃。穷苦的岁月,父亲母亲几乎不怎么对我们提起,只有姑姑有时偶尔会对我们唠叨。可姑姑也说不清年纪轻轻的父亲何时当上生产队长的,与孙少安一样,虽然是生产队长,虽然劳动是一把好手,可仍旧穷得揭不一锅。父亲一直到22岁都没有结婚,可把奶奶愁坏了,是呀,谁愿意把女儿嫁给这个寡妇拖着几个孩子天天挣扎在贫困线上的家庭呢。谁也想不到,“高不可攀”的母亲竟然自愿嫁给了父亲,这让我想到秀莲无怨无悔地追随孙少安一样。当年奶奶家里只有两间草屋,除父亲外,奶奶、姑姑、小叔等5个人都挤在这里,哪里还能容下父亲和母亲呢?父亲东拼西借,甚至跑到很远的山里借一根木料,扛两天两夜才到家。盖房的全程中,除了上梁时找来几个人帮忙,和泥垒墙铺草等都是父亲自己起早贪黑干,——他竟然真的盖起了一间草房!虽然欠下了一大堆账,但毕竟给了母亲一个落脚地。有意思的是,这间房子,几经修葺,至今都保存完好。
儿时记得房梁上有一块红布,父亲总是指着那块红布对我们说:“自力更生。”原来,父亲当年“上梁”时,特意请队里人帮他在红布上写了“自力更生”四个大字用来勉励自己。母亲选择了父亲,父亲选择了这个作为家风传承。在这块红布的见证下,父亲和母亲的爱情走向婚姻。我一直在心底对父亲总是太顺着母亲而不满,哪怕母亲有时说的明显不对,他都顺着,再读《平凡的世界》后,才知道从穷到骨子眼里走出来的不离不弃的爱情,值得谦让和容忍,难怪一辈子都顺着。
父亲和母亲在队里都是出了名的坚韧和要强,从听不到他们说苦和累,从我开始记事时起,父亲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天没亮他就出去跑小买卖,有时在太阳落山前回来,甚至深夜回来。母亲则成天在田地里劳作,下雪或下雨天,她就在家里纳鞋或缝补衣服,我们家虽然孩子多,但母亲从不让我们任何一个孩子披头散发或衣衫褴褛地出门,一双双鞋,一个个补丁熬红了母亲的眼睛。母亲这几年先后做了青光眼和白内瘴手术,我常想这与她年轻时熬夜缝补有关系。除了雨雪天,母亲从日出到月出,都要在田地里的,不管夏日中午太阳多毒辣,她从不愿耽误农活。因为家里孩子多,她又总想着让家里吃好点,所以还养成了“开垦荒地”的习惯,只要闲暇,看到附近哪条坝或埂有空隙,能挖一两块菜地,种一点点菜,哪怕只能挖个巴掌大的南瓜籽坑,她都乐此不疲地翻土耕作。母亲不愿意父亲耽误一天在家,遇上农忙,她就披星戴月地干活,父亲则起得更早,有时犁完一块田后才去跑小生意,晚上回来再跟母亲一起把各种农活料理完。记忆中,别人家里都收工回家吃晚饭了,我们家大人小孩都还在忙。
也正是在这样的努力下,我们家在我出生时就已经住上了5间土砖瓦房,我上小学后不久又盖起了4下3上的7间楼房。当年的我并不知道这七间楼房意味着什么,只知道父亲和母亲在是否盖楼房这件事上意见是不一致的,他们因此而争吵过,父亲当年要在街道的车站处买下几间门面瓦房,而母亲则说一家老小到街上去吃什么喝什么,坚决要在自家宅基地盖楼房,而且花差不多的钱,买别人的旧房子,哪有盖新房子好。在屈从于母亲盖房的同时,父亲虽然没有了买别人现成二手房的钱,但他偷偷地在街道车站买了两间空地,为下一步开米厂做着准备。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7间楼房花了多少钱,我不知道,但在1999年,队里有人三番五次跑到我们家米厂,说要买下我们家的房子给他儿子结婚,那人出37000元,父亲只收了34000元,说当年的人工没有那么贵。卖房子时,父亲其实是无所谓的,可是母亲却执意要卖掉,似乎是为弥补当年自己的错误决定。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房子卖后,母亲却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只要夜里一醒,她就会想起老宅那岁岁月月的痕迹。恰巧那家买了房子的人家儿子并没有按父母的意愿结婚,一直在外打工,而且也不想在老家安居。于是,父亲又把房子赎回来了。父亲长叹了一声:“家里6个孩子都是在这里出生的,怎舍得丢弃哦!”母亲也笑了。
这也许就是《平凡的世界》里浓浓乡土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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