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下读书
皖西日报
作者:何登保
新闻 时间:2020年05月14日 来源:皖西日报
何登保
朋友们在一起聊着读书的习惯,不自禁地想起儿时读书的往事。 那时,我们农村还未用上电,照明用的是满身污垢的煤油灯,煤油凭票供应,为节约计,一间大房只点一盏灯,大人要到里屋做事,还要将这盏灯端来端去。所以在做完作业以后,我很少能独享一盏青灯,去读那些闲书。 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帮妈妈烧火。最快乐的事是坐在锅灶下读书。 冬天,外面北风呼啸,雨雪霏霏,钻进堆满柴草的灶下,就有一种特别的温暖。火炕里的火苗跳跃着,将我的脸映得红红的,身上也烘得暖暖的,捧着一本书,边烧火,边阅读,心头也是热乎乎的。最喜欢烧的燃料是从树林里耙下的松毛,绵软简洁,只要用一只手拿着火钳夹住就可径直送进火塘,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就可不抬头连续读着。那时还不是读书的年代,可就在灶下,读小学三年级的我,有幸看完了课本以外的两本厚厚的书,一本叫《江淮烽火》,一本叫《海岛女民兵》。 灶下看书,常有忘情处。 记得看那本《闪闪的红星》, 我同潘冬子一同忧乐,当他被胡汉三抓住吊起,我的心也阵阵紧缩,鞭子抽在冬子身上,也抽在我的心上。潘冬子没哭,我倒边看边用沾满烟尘的小手抹泪,泪抹干了,却留下了一张“大花脸”。在锅前忙着的妈妈探头看看我,以为我的泪是被烟熏出来的,告诉我烧火时要将火堆掏空,才会火旺少出烟。妈妈哪里知道,我的心是被书中的情节掏空了。 灶下读书,也有许多尴尬处。 因为被书中的故事吸引,便想趁着亮光多读几页,于是,常常把火炕塞得满满的,柴草不干,需在灶中烘烤后才能燃着,由于性子急,还未等明火升起来,我就把头凑向灶边,就着暗淡的烟光看,得意处,火却“哄”的一下烧起来,窜出的火苗直奔我的额头,“滋溜”一声,头发己被烧去半寸,一阵焦糊味过后,用手摸摸,残留的发梢形成了一颗颗黑黄色的小结,就这么蓬首垢面去上学,往往成为同学们取笑的对象。 灶下读书,也不知受过妈妈的多少责骂。 将书一页一页往下翻,将柴一把一把往灶中送,全然不理会锅里的反应,稀饭烧开了,我既不扬汤止沸,更不釜底抽薪,锅里翻江涌浪,锅底烈焰熊熊,粥糊漫过灶台,流到我的脚下,我才如梦初醒──稀饭已成干饭。每当此时,妈妈总是板着脸骂我是“书呆子”、“书迂子”,“呆”那时倒还理解,只是这“迂”作何解释呢?但不管怎样,是自己做错了事,我只是顺着眼,不吭一声,任凭妈妈发落。 秋收秋种时节,母亲一早就随父亲下地去了,嘱咐我在家烧饭。在那个温饱尚未解决的年代,烧早饭是很简单的活计,其实就是将一竹篮洗净的红薯倒在锅里,加上几瓢冷水,覆上锅盖,生火烧起来。因为程序很简单,我一边烧,一边看书。时间不长,草屋里就弥漫着红薯的清香,伴着这清香,我也在书香中渐沉渐深,全然没有感知到锅里发出的焦糊味。可妈妈走进村口,就嗅到了我家的焦糊味,急冲冲地走进厨房,看到锅里正冒着青烟,知道我的毛病又犯了!径直走到灶下,一言不发,一把夺过我的书,就要向火塘里塞。眼看我的书就要化为灰烬了,我腾地站起身来,用后背紧紧贴着灶口,听凭烈焰炙烤着我后背,一脸的英勇无畏。也许妈妈为我勇敢的举动而感染,也许妈妈压根就没有烧我书的想法,拿书的手举在半空,另一只手将我揪离了灶口,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看着满锅黑炭似的早饭,又是瞪着眼骂了一句“书呆子”。 到现在,妈妈还常常带着伤感的语气回忆我灶下读书的傻劲,并把这当作她教育孙辈们用功读书的家传教材。其实,我那时读书倒不是为了功名,为了理想。看的最多的也只是小人书,不过总觉得读书比干杂务有趣得多,灶下读书更有一种特别的情调。 现在,我已离开了妈妈那温暖的灶台,灶下读书已成为远逝的过去,但是每每忆起,一种温情便充溢在心间,灶中那红红的火光仍闪亮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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