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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路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19年09月09日    来源:皖西日报


  孙军

  我的心中有条故乡的路。那是条曲折蜿蜒的小土路,我站立在小路这头,母亲挥手在那头。
  我的家在大别山深处的古碑镇宋河村。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小山村。门前有条河,一条小路顺着河通往乡镇,连接远方。依稀记得小时候,夕阳西下,金色的晚霞发出耀眼光芒,将大地照亮。幼小的我被母亲抱在怀里,像坐在云层上的天使一般,守在屋前小路一端。总能看到父亲从小路上急匆匆往家赶。到了跟前,父亲忙将双手往胸前衣服上抹了抹,急切地从母亲怀里接过我,一只手揽着,笑吟吟地,另一只手伸进随身携带手提包里变戏法似地掏出糖果来。那时的小路是甜蜜的,充满期待。
  渐渐长大了,上学了。才见识土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一不留神,就可能摔倒。路两旁荆棘丛生,时常有虫蛇出没。每日清晨,母亲烧好饭,喊我和姐姐起床。遇上冬天,我赖床还要给我穿衣服。吃过饭,送我们俩。因要去生产队挣工分,顺着门前小路,翻一座山,直到看见学校,母亲便在小路拐弯处一块石头旁停下,看我们走到学校。晚上,再来到老地方接我们回家。天天如此。
  遇见下雨天,母亲肩披塑料布,头戴斗笠,背起我,牵着姐姐去学校。特大暴雨时,小路成小河。母亲索性脱了鞋子,挽起裤管,走起路来脚底发出噗嗤噗嗤声。每次回到家,浑身湿透。小腿肚,脚趾间总有几条蚂蝗叮着,肚子浑圆,软软的,扯都扯不下,恶心死了。那时的小路是苦涩的难忘的。
  记得有回四月天,放学早,路旁树林里樱桃成熟了,像一盏盏小红灯笼,让人垂涎三尺,我和姐便爬到树上摘樱桃吃。从一棵树挑大的吃到另一棵树,爬上爬下,许是吃太多,肚子不舒服,又爬累了,便和姐沉沉睡去。朦胧中,母亲打着火把,腰上还系着柴刀,站在面前。此时四周黑洞洞,山谷里不时传来动物叫声。天像个盖子扣在头顶,星星都躲起来了,黑黢黢的,我害怕极了。我趴在母亲肩头,姐姐牵着母亲衣襟,也许白天干活累了,母亲踉跄地深一脚浅一脚往家挪。额头上白天汗水留下的汗渍味沾着头发渗入鼻孔。小路两旁树木黑乎乎地像影子一样紧紧跟随。我使劲搂着母亲脖子,把脸贴向三十多岁就稍显弯曲的脊背。
  后来村里集体出工,土路修得宽了些。路的两旁总有一些小野花。上高中那会儿,母亲常立在路旁,眼含希望地看着我走向学堂。山风拂过,母亲乌黑长发被轻轻托起,花儿摇曳,希望在闪光。
  工作后我把家安在了城里。不希望我的孩子再像我一样受攀爬山路之苦。我和妻踏踏实实工作,尽心竭力经营着小家。母亲和父亲依然在老家生活。偶尔接来住不上两天,母亲就担心老家的菜园里的菜啊,圈里的猪啊,牛啊,田里的庄稼等等。每次总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回。
  后来,村里修起了水泥路。走近村,远远看去,那条灰白色的路就像丝带在山间飘动。虽然只有三米三宽,但少去了泥泞不堪,下雨路滑之苦。路修好的那个春节我买了车,破天荒地把车开到自家门口。看着我从车后备箱里拿出年货,母亲笑得合不拢嘴。直言政策好,日子好过了,日子好过了。那年春节,母亲放了很多烟花,还在门前水泥路上烧了好多纸,嘴里念念有词。
  再后来,母亲生病去世。弟弟讲母亲病重期间总是透过老屋的门盯着水泥路。母亲在想什么呢?办完丧事,父亲随弟弟定居杭州,家便只是一座空宅子,我很少回去了。
  这几年变化很大。今年清明回去给母亲上坟,发现原来山上的村民都搬迁下山住在整齐划一的集体农庄里。家家户户都是一幢三层半小洋楼,漂亮极了。山里也重新规划成风景旅游区。一条宽敞笔直四车道柏油马路穿村而过,连接远方都市。村里还通上新能源公交,70岁以上老人免费乘车。家家门前干净整洁,装上路灯,一到晚上,灯火辉煌。大都市的白领们周末自驾来山村度假放松,尽享碧水蓝天。
  生活渐渐变好,对母亲的思念越发浓烈。如果母亲在世,看到今天的幸福生活不知有多高兴呢。
  作家龙应台说: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
  故乡是一条乡愁的小径。我站在这头,母亲在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