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 相
皖西日报
作者：季传军
新闻 时间:2019年10月09日 来源:皖西日报
季传军
午夜时分,病房内一片寂静,白炽灯照在雪白的墙壁和病床上,如同白昼,病人和劳累一天的陪护人员都进入梦乡。
这时,2号病床的女人动了几下,挣扎着抬起头,大口大口喘了几口气,然后,轻轻碰了碰身边的男人。男人枕着自己的手背,趴在床头睡得正香。突然一个激灵,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凑到女人耳边,柔声问女人是否要方便。
女人摇了摇头,惨白的脸上露出微笑,右手摩挲着男人的脸,轻声说,哥,这一阵子,你瘦多了,辛苦你了!
男人摇摇头,说,妹子,客气什么!别多想,睡吧。
女人说,我有话跟你说,错过今晚怕没有时间了。
男人握着女人冰凉的手,轻声说,说吧,我听着呢。
女人说,给我杯水吧。
男人站起来倒了半杯水,摇了几下,又用嘴吹了一会,然后抿了一口,再扶起女人的背搂在怀中。
女人喝了几小口,说,好了。
男人放好杯子,把女人的枕头横起来,让女人半靠着。
然后,女人像个小姑娘一样,含情脉脉地望着男人,说,哥,我隐瞒了一个真相,骗了你三十年,对不起你和那个姐姐,活生生把你俩拆散了。
男人深情地看着女人,等她说。
接着,女人就断断续续说起三十年前的往事。
女人说,你刚到我们小镇上班时,情况不熟悉。我爸是街道书记,你经常来找我爸。从你第一次到我家,我就喜欢上你。那时,我高中毕业不久,父亲把我安排在镇小学代课。我性格内向,多愁善感。也许是琼瑶小说看多了,情窦初开的我,经常幻想心中白马王子的模样。也许是上天冥冥中注定的,让我遇到了你。你那时英俊挺拔,宽宽的肩膀,国字型脸,明亮的眼睛,让我一见倾心。也许当时你根本没有注意到我。
每次你来我家喝茶吃饭喝酒时,我都默默地关注你,偷偷地打量你。你来时我欢喜,走时我失落。时间一长,被母亲发现。母亲后来打听到你在老家已经定亲,秋天就要结婚了。我听后,几天都精神恍惚,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也许是爱女心切,最后,父母就和我商量,想出那个馊主意。开始,我觉得不可思议,坚决不同意。后来,经不住父母的劝说,也是为了自己的爱情,我豁出去了。
还记得吗?那是一个夏夜的晚上,你和往常一样来到我家,门开着,客厅空荡荡的,凉风习习。你进门在客厅转了转,喊了父亲几声,没有人答应。于是,你伸头向里屋看,正赶上我换裙子,身上只穿胸罩和裤衩,我第一次把自己成熟的胴体暴露在一个男人面前。你似乎看呆了,直到一旁的妹妹把你赶出门。以后的事情你都知道。最后,不得已,你娶了我。一晃过了三十年,我们从未吵过嘴,你像大哥哥一样对我呵护有加。如今,女儿在省城工作,女婿也很好,外孙也三岁了。我也知足了。
说完,女人长长地舒了口气,好像卸下一副千斤重担,躺在床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男人听完,已泪流满面。又扶起女人,喂了几口水,然后说,这就是你的所谓真相?其实,妹子呀,是我对不起你,利用了你的单纯和善良,达到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本来,你不说,我准备带到坟墓中。现在,是该告诉你真相的时候了。
其实,第一次到你家看到你,我就被你迷住了,不禁感叹,我也在外当了几年兵,多少也见过世面,这个小镇怎么有如此美丽的女孩。那时你瘦高挑,两颊绯红,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见人羞涩,让我想起电影《红楼梦》里的林黛玉。
那时,我离家较远,平时一人住在税务所,经常到你家蹭饭。有时,晚上散步也要到你家喝会茶,和你父亲谈谈天。其实,都是为了看你一眼。你似乎总躲着我,见到我总是害羞,跟你说话时,你低着头,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你越是那样羞羞答答,越让我无比爱怜。不懂诗的我也向你借过席慕容的诗集,还有三毛的散文《梦里花落知多少》。
我知道自己狂热地爱上了你,可我老家已有未婚妻,是我初中同学。上学时,她经常来我家玩,嘴很甜,很讨人喜欢。她父亲和我父亲是同事,也是好朋友。一次在酒桌上,两位父亲大人一时兴起,也不征求我俩的意见,就结下的亲家。我对她谈不上喜欢和不喜欢,就是没有那种恋人的感觉。退伍前,我曾经向父母表示异议,想退了这门亲,却遭到父亲的呵斥,母亲也苦口婆心劝我,说我俩很般配,又知根知底,她还有一份在粮站的不错工作。然后,在我退伍回家等待分配工作的时候,两家闪电般把亲定了,说,一旦我上班,就结婚。
自从遇见你,每天晚上,万籁俱寂躺在床上,我眼前都是你的影子。曾经想悔婚,却没有勇气,每天备受煎熬。
那天晚上,我鬼使神差,沐着溶溶月色,散步到了你家,当看到你娇羞的面容和白玉般的身体时,我惊呆了。
回到自己的寝室,我几乎一夜没睡,一遍遍呼唤着你的名字,抱着枕头,想象着把你抱在怀中,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一早,就被你爸的敲门声惊醒。进门后,你爸一脸严肃,说我偷看了你的身体,你才十八九岁,花样年华,传出去以后怎么嫁人,你正在家寻死觅活,问我怎么办?
一开始,我也有点蒙,还沉浸在对你的美妙幻想中。听说你要寻死,也吓了一跳,急得抓耳挠腮,嘴里却说,我不是故意的。
你爸说,如果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他就跟我拼了。
我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屋里转了几圈后,突然有了主意,我对你爸说,这事情人命关天,对我来说,是天大的事,我还是向所长和我的父母说一下,看他们怎么办。我是有意要把事情闹大。
你爸听后,不假思索地说,你马上通知你们所长和你父母过来,我在这等着。
一个小时后,所长来了,听后很吃惊,手指着我责备道,你呀你呀,还当了几年兵,半夜往人家跑干嘛!这事我管不了,只说个原则,一是不能给女孩带来一丝伤害；二是不能影响工作；三是不能给单位抹黑。说完,背着手气冲冲走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的父母也来了。父亲还未听完,就劈脸给我一巴掌,嘴里咆哮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我毫无防备,打得我眼冒金星,还是你父亲上前拉开的。母亲边哭边指着我骂:你这个陈世美,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丢人现眼。
你父亲暴喝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们看怎么办?我们不能天天在家看着女儿。
最后的结果,我娶了你。我和父母在老家也颜面扫地,女方不但没退一分钱彩礼,还带人到我家,把准备结婚的家具、电器全砸了,声称要打断我的腿。结果,好多年我都没敢回老家。
我的父母一气之下,发誓跟我断绝关系,不再问我俩的婚事,我俩的婚事也是你父亲一手操办的。我工作时间不长,手里也没有多少钱,结婚一应家具、电器、衣服等花销,都是你家的。
由于你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你父亲到派出所找人改了你的年龄,这样,才领了结婚证,婚后,我俩相亲相爱,相濡以沫,又把女儿培养成大学生,毕业后考上公务员,在省城找了一个同样优秀的女婿。这么多年来,你忙里忙外,不辞辛劳,勤俭持家,为这个家操碎了心,累弯了腰。如今,我们刚日子好过了,本想一家子和和美美,我陪你白头到老,没想到你却……真是天不佑我啊!你才刚满五十岁呀。
其实,真正应该忏悔的是我呀,妹子。
说完,男人紧紧搂着女人,也顾不上吵醒了房间其他人,低声抽噎起来。
女人纤细的手轻拍男人的后背,大大的眼睛深情地望着男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哥呀,虽然我不能活到七老八十,和你一起生活了三十年,我也知足了。生命不在长短,而在于质量,在于有爱相伴。今生今世,我来过,我爱过,我值了!我走后,你和女儿,还有外孙,你们一定要好好活,要好好活啊!女人说完,大口大地喘着气。男人使劲地点点头,把女人搂得更紧了。
第二天一早,男人醒来,发现女人已经走了。她面带微笑,两腮还有一丝红润,十分安详,仿佛还在睡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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