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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行旅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19年10月09日    来源:皖西日报

  吴孔文

  秋天,鸡声茅店,人迹板桥,我想行走在古诗里。
  古人写诗,往往先在大地走上一圈,而后正襟危坐,研墨挥毫。古人的诗,大都是做广告。李白从山里回来,写下“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秋天,稻子收了酿酒,黍米堆在稻场上,鸡们四处找虫吃,偶尔也偷偷懒,啄堆在那里的黍米,被主人狠狠地呵斥。读这首诗,我认为李白是为一家“农家乐”做广告。
  秋天,适宜一个人寂寂地山行,想些功名利禄之外的清凉事。那些峰峦如聚的地方,春山如笑,夏山如滴,冬山如睡,而今赤橙黄绿,万紫千红。灰瓦白墙的老房子,屋后群山逶迤,门前土地平旷,四周鸡犬相闻。走着走着,就走进了唐人笔下的烟火人间。那一派派沿途的风景,好像做了长时间的准备,精心迎接一个清淡文人的路过。
  这个秋天,我去拜访一些旧时朋友。文友、酒友、茶友、病友……有一位诗人,曾经蔑视物欲,崇尚精神,然而一旦权力在手,竟也不能自持。前些年,他终于走出高墙大院,在坊肆林立的小街一隅,开一家卤菜店度日。秋天的傍晚,柳丝如剪,凉风盈袖,我去拜访他时,他约来三五个好友于树下小饮清酌,直至夜半更深,月上东天。
  这个秋天,我还路过一座残破的村庄。偌大的村子,居然没有一个人居住。村口的老树下,卧着一条老狗,目光浑浊,瘦骨嶙峋。附近的人告知我说,村里的人都去了镇上居住,可这条老狗不愿走,顽强地守在那里。每天,路过村庄者或馈赠些食物,或与狗合影留恋,或陪同狗小坐一会儿。这条老狗,应该是这座村庄最后的风景。
  秋风过后,我回乡下陪老娘收庄稼。玉米威风八面,芝麻盔甲鲜明,花生低调内敛,红薯玉汝于成。那么多庄稼,等着我们去收割,真的忙不过来。每天五点左右,东方现鱼肚白,鸡鸣声中带着水汽,我和老娘握着镰刀、背着竹筐下地干活,直忙到日上三竿才回家少歇。晚饭之后,还得在灯下掰玉米,几天忙下来,我双手起泡,腿重如铅,肩膀满是血条子,晚上躺在床上,睡得像块石头。
  秋天,也有不幸发生:一位乡下亲戚,于秋风中油尽灯枯,撒手人寰。闻听噩耗,上海的、云南的、新疆的、福建的打工者们,狂奔数千里,赶回村中为她送行。夜半露重,蝉鸣如昨,论及死者生前所做的善事,有人嘤嘤哭泣,不能自已。乡下的夜分外安静,哭声传出很远。
  这个秋天,我在深山中认识一种叫金钱松的植物,此树高大通直,浑身鳞片裹挟。松林中有座烈士墓,墓上栽着一丛蕙兰。当地人说,这丛蕙兰每年都花事繁盛,香飘数里。清明时节,有许多人到烈士墓前祭奠。
  今秋,我在前行中深思:何为生前激越,何为身后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