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苦难的一生

  张成民

  母亲的一生是那样短暂,刚到五十岁就去逝了,打我记事起,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其实得的病也不是什么绝症,主要是从小就落下的病根,加上农村长期缺医少药,病情得不到及时根治,最终病魔缠身,夺去了她的生命,难怪有人说:什么病都能害死人。回忆母亲那充满艰难困苦,经历无数辛酸,勤劳持家,心地善良和那拖着病身仍在干活的身影,我是永生难以忘怀。

  母亲生于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在她五岁时亲母就去逝了,后来接了个继母,继母长着一副恶相,非常厉害,可以说是一个虐待狂,母亲自小落下的病根,就是继母一手造成的。有一次继母生的弟弟,刚满三岁,吃饭时小孩拿着筷子,一下子跌倒在地,筷子戳到腮帮子上,出了点血,继母硬怪母亲没有带好他,一把将母亲头发抓住,用筷子往母亲嘴里乱倒,边倒边骂:“炮打的死女子,我看你疼不疼。”母亲满嘴是血,哭也不准她哭,只能忍着疼痛,含着眼泪任继母打骂。到了晚上,继母仍不解气,三九寒天把母亲扔到锅房里,不给被子,也不准穿棉衣裳,对准把她冻死在那里。母亲在锅门里卷曲着身子,冻得浑身发抖,好在锅房里还有点稻草,眼看就要冻僵,这时来了只野猫,钻进稻草里,母亲得救了,她支撑着把猫抱在怀里取暖,这一夜总算没冻死。

  第二天早上,继母亲发现母亲没被冻死,可能经过一夜气也消了,她让母亲穿上棉衣,继续到塘里给小孩洗片子,也就是这次母亲得了病,先是感冒,后是伤寒,高烧多天不见好转,最后还是自己慢慢好起来的,打那以后,母亲稍有着凉,支气管就会发炎。本来就营养不良,加上继母的虐待,十来岁的姑娘,整天蓬头垢面,面黄肌瘦,像一个小流浪女,家里的粗活、脏活基本上都是母亲干,稍不注意就遭继母的打骂。一次母亲看到弟弟手里拿着一个烧好的大红芋,边玩边吃,她就从弟弟手里掰了一半吃起来,被继母发现后,大骂母亲,对她脸掌掴了两巴掌,硬罚母亲两顿不准吃饭。这个家庭实在无法呆下去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父亲(我的姥爷)是一位风水先生,他生性懦弱,又经常不在家,母亲经常挨打他也知道,跟继母吵架不但没效果,反而会变本加厉,母亲唯独能去的地方,就是姥姥家(我的太姥娘),姥姥家也有难处,大舅、二舅先后被抓了壮丁,至今杳无音信,三舅是一个烂腿,走路一瘸一拐的。姥爷去世早,等于姥姥一人撑起一个家。姥姥是光绪年间人,裹着一双小脚,为着母亲挨打,她没少流眼泪,每次看到母亲跑回去,满身的伤痕,姥姥心里十分难受,亲外甥女撇在人家眼下,受尽折磨,她却爱莫能助。有一次她气急了,跩着小脚跑去与继母打了一架。最后母亲被姥姥领回去呆了两年。这两年是母亲最开心、最幸福的两年,也是她童年最好的时光。

  母亲十三岁的时候又回到家里,原因是继母生第三个孩子时死了,真是恶有恶报。

  解放后,母亲嫁到张家,就是我家,先后生了四个孩子,一个哥哥,俩个姐姐.我是荒年之后生的,58年到60年正是三年自然灾时期,天灾加人祸,上面要求一律吃食堂,不准家里有锅灶,食堂里的伙食差得要命,别说油、盐了,连吃半饱的米饭都不能保证,还要参加集体干活。60年春上有一天,我父母参加集体干活,把三个孩子留在家里,大姐七岁,大哥五岁,小姐只有三岁,母亲怕两个大孩子乱跑就给锁在堂屋里,小姐得了细菌性痢疾,已有好几天了,身上糟蹋得不像样子,母亲怕给她锁在堂屋里糟蹋人,就给姐姐放在锅门里。大约上午八九点钟,家里起火烧了起来,父母慌忙赶回来救火,干活的社员闻讯后也匆忙赶来帮忙。火是从西头房屋烧起来,等到火救灭,西房屋桁条已烧塌架,这时发现床前有两具幼小的尸体,烧得难以辨认大小了。母亲当时就昏死过去,在场的人看到那个场景都在落泪,无奈在那个自己都顾不了的年代,那还会有更多的同情和悲伤呢。因为天冷,母亲临走时在堂屋里放了一个小火盆给大哥取暖,大姐生病在床上没起来,估计大哥把衣服燃着了,自己弄不灭,跑到房屋里找姐姐帮着灭,结果两个都被烧死了,小姐在锅屋里,躲过了一劫。父母经过残酷现实的打击,悲痛欲绝,这场打击对母亲身体和精神又一次无情的摧残。

  荒年过后,62年才有我,我的出生,给这个悲惨、凄凉的家庭带来喜悦和希望。我是先天性营养不良,体弱多病,三天没有两天好的,给家人带来很多麻烦,生病时母亲成夜成夜地抱着我不能休息,白天还要参加集体干活。过了几年,“四清”运动开始了,白天干活,晚上开批斗会,四类分子成了批斗对象,我家虽然不是四类分子,但会议都必须参加,母亲本来身体就差,加上天天熬夜,没过一个月,得了肺结核病,打那以后母亲吐血是经常事,唉,这对她来说真是雪上加霜。大集体重体力活,母亲无力再干了,只能干点手头活,像锄地、摘棉花、插山芋之类的,挣公分相对少得多。冬天晚上,母亲都要在家里纺线,旁边点个煤油灯,一纺就是大半夜。两只胳膊肿得很粗,她仍然咬牙坚持。

  大集体时期,家家真是困苦到极点,一年忙到头,秋后分红,只能分到人均不足三百斤的口粮,一天的公分折算只有毛把钱,母亲整天拖着病身,一边参加集体劳动,一边操持家务,家里每年养一头猪,便是唯一的一点副业了。一天晚上,我上小学回来,看到母亲提着泔水桶去喂猪,走路时歇了好几次,我慌忙帮母亲搭把力,这时我发现母亲嘴上留有血迹,知道母亲又吐血了,忙问母亲是什么情况,母亲只摇头,只讲心里难受。每次吐血就找大队赤脚医生江医生来家里,给母亲打点青霉素,管一段时间。青霉素当时很紧张,还是托我家的一个上海亲戚买的,母亲把它当宝贝一样藏在箱子里。

  有一次暑假结束,学校开学了,书本费和学费要五角钱,交上钱的学生都拿到了新书,可我家里没有钱,开学两天都没领到新书,我吵着母亲要学费,母亲急得在箱子里乱扒,扒来扒去,最后找出三角钱,这可能就是母亲唯一的一点私房钱了。我拿着这三角钱,还嘟哝着嘴,可我哪知道当时家中的困苦和母亲的心酸呢。我上高中的时候,家里离学校十几里地,学校要求跑校生原则上住校。当时学校条件很差,学生自带米和菜,我基本上一个星期要从家里带一大茶缸子咸菜,菜里放的油都是母亲平时省下来的。有一个星期天我回去带菜,家里断油几天了,母亲知道我要回去,油罐子还剩一点点油,她边涮油罐子边流泪。每次回来母亲总是把我的床铺得好好的,换洗衣服叠好,叫我换上或者是带上。家中几只老母鸡生下的蛋,她舍不得吃,也舍不得卖,留着炖给我吃。

  1979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本县师范,等于鲤鱼一下子跳过龙门,当时别提父母心情有多高兴。这一年也是农村包产到户第二个年头,家里分了几亩田地,父亲在田地干活,母亲在家里搞家务,家里还喂头母猪,头一窝过了十三条小猪,这把母亲乐的,她每天带病坚持干家务,家里生活水平渐渐好起来。师范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三元农中任教,后来转入行政工作。母亲身体每况愈下,住院、吃药不见好转,最终造成心脏衰竭,于一年秋天去世了。母亲的死,令我十分伤心和内疚,她一辈子没有吃到、没有穿到,没有出过一次远门,最远的只是去三元赶赶集,历经苦难,遭受打击,病魔缠身。家境刚刚才好,无情的病魔夺去了她的生命,我真是有心救母,却无力回天,我只能在每年过大年和清明节雷打不动地去给她上坟扫墓,去慰籍她老人家的灵魂,也是弥补我内心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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