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孔文
我蜗居对面的山,散淡无序,姿容平庸,山下碧水悠悠,寒烟叠翠。与这样的山水为邻对视,久了,人就会于尘世的浮躁中蔓生出一种宁静的情绪,这情绪,让人神闲意定。
山没有名,没有名的山少了游人的踩踏与搅扰,一年中的四个季节,山都很本质地与我对视着,平平和和的。散淡的山中常有散淡的炊烟生出,与云为伴,与禅同眠。不用探视,你就会猜到炊烟下会有一群没有遮拦的生命存活,他们是山的守护者,山的清淡决定了他们欲望的浅显,他们的欲望又决定了山能一直保持着往日清瘦的风骨。虽然山外的红尘俗世之风会一阵阵从山间漫过,但山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像一个气态高古的修行者,潜心寻道,物我两忘。
我决定走进深山是在一个初冬的早晨,当时,蓝天素洗,朝日如桔。我就像一阵无序的风,游走在山的脉络之中。山中清露点点,寒凉袭身,幸得阳光普照,才免晨露沾衣。这时,山里的人们已经走出了温暖的家门,或去负薪、或去放牧,而更多的人去烧野种麦。我曾贪食野地里生出的麦稷,那味道与时下化肥农药滋育的种子很是不同,那是山野清味,能把人空虚的灵魂充塞得满满当当的。山里的人们见了我,款款含笑,这笑不需要理由,就像城里人进门就把门关上不需要理由一样。我信步地游着,因为没有目的地信步才能与山真正地接触,才能走进大山思维的深处。
在一家农舍旁,一位煮茶的老人接待了我,老人说,这山里原没有人家,是他的祖先为躲避饥馑和战乱,才举家来此,现已经历数代。如今,他们原来的老家早已一派繁华,非这深山野林可比,但他们已离不开这山,因为这里曾救过他们先人的性命,这里也有他们先人的坟茔,他们的根在这里,这根抓牢了山里的一草一木、一土一石。对老人的这种故土情结,我是没有体会的,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结呢?
那夜,我住宿于一户竹里人家。这户人家的儿女都在城里工作,只有老两口留守于这孤陋的乡下。与其攀谈,却发现两人竟都博古通今,能言善辩。细问方知两人均为退休老师,因不习惯城里既疯狂又局促的生活,才从城市儿女们的豪宅中退隐于此,植瓜种豆,逍遥泉石,细呷人生。
晚饭后,霜月凌空,深山寂然。一声声犬吠把我的心境拉进一片幽凉之中。尽管是初冬天气,但还有秋虫在切切吟唱,有宿鸟偶尔低语,虽然没刮什么风,但我能感到它好像无处不在,因为凉意已散布于我的全身。月下的山有的俯首沉思,有的仰天而眠,一种近似薄雾的东西依拥着群山,使山的姿容又一次有了可看可品的条件。
那夜的梦也充满了幽幽的凉意,醒来时,月已西斜,远山近水水洗过般的干净,干净的山水静待第二天晨光的沐浴。
我起身下床,投入月波,让宁静再次走进我曾经浮躁的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