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叶儿



告别阴雨绵绵的深秋,在这个初冬时节,我们来到白马尖。据说前几日夜晚山里还下过一场雪。
蓝天明媚如洗,飘浮的云絮在车窗外一路伴随着我们。抵达白马尖景区时值上午,巨大的冬阳在稍远处的山外虚晃着。山里的天,蓝得不能再蓝,云低至山腰、沟壑,她们缓缓地移动着身体,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姿态与自然交流、与人类交流。
从总台拿到房卡,我们住5号楼的某个房间,房屋在山坡上隐约显现,房屋正对面就是连绵不绝的山峰,深深浅浅的山谷在蓝天白云里起起伏伏,透过房间的落地门窗,一遍遍冲洗着我们的灵魂、视野。
一栋一栋木质结构的房屋,零星地坐落在山溪间、半坡上及山凹里,它们紧挨着山石,紧挨着树木,也紧紧地挨着天空。我们坐在房间休息,看一些人在外面的广场上拍照、观景。广场上有大别山主峰腹地的古建筑遗址,它们蜇伏在山林一隅,深藏不露。徐徐微风从远处的山坳里赶了过来,她们吹奏着清曲,穿过广场的二道虚门,在她们路过的地方,一地银杏树的叶子在路面旋转、舞动。景区里,几只大小不一的野猫,在中午饱餐过后,和我们一样,在山庄外的空地上懒懒地晒着太阳。
冬阳暖暖地照着,山风饱满,山民温和。想来,他们对于道家精神的领悟及精通,远远地超于我们。关于这一点,从道士冲的得名,再到这个不大广场的布局便可得知。想来道教,在这个古老的深山老林里必定渊源悠久。
随着云朵的飘浮,山入云端。站在广场上看下面洼地里,大片的苇花早已褪去青涩,她们此刻正素面朝天,告别红尘的姿态轻柔又不失奔放。时逢周末,越来越多的游人穿过广场和景区的道路,在芦花丛中拍照或行走。
独自走在掩藏于竹林后面的石阶小径,小径幽幽地往深处延伸着,细风一吹,竹叶紧跟着颤动起来,沙沙作响。石阶上的苔藓被午后的阳光照耀着,在叶子的缝隙间泛着斑驳陆离的光。层层叠叠的云絮紧挨着山峰游移、停顿,云越来越低,山庄四周的万物被群山环绕着包围着,天色由浅入深,逐渐暗下来,最终被入侵的夜幕吞噬、覆盖。
山里的夜似乎来得更早一些,随着夜色渐渐降临,叠嶂的山峦安静下来,它们任由万物在自己的身体内昏睡或生长。吃罢晚餐夜更深了些,景区内星星点点的灯火闪烁着,它们顺着道路蜿蜒,像一个个小小的萤火虫一样。
睡在夹杂着松树气味的小阁楼上,听细细的风声在屋顶上奔跑,停顿,不一会儿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有节奏地轻敲着屋顶,轻敲着树木,轻敲着微寒的白马尖的冬夜。早起,才发现昨夜落雨,潮湿的地面上雨迹未干,似乎在等着告诉我们,昨夜突然来临,没能来及与我们见上一面。
雨后的清晨,远处群山静默,山谷里有白白的水气正慢慢地升腾成雾、成云。广场有摄者早已支好三角架,等待着缭绕的白云入眼、入心。
匆匆吃过早餐,我们开始进山。踩踏着湿润的落叶走在石阶上,微凉的晨光从山的东侧微微探出头来,山道被昨夜的雨冲洗过,干净的树叶纷纷从树上落下,有的落入山涧的溪水里,有的落在山道上。行走在陡峭的山路上,落叶在脚下堆积又散开。通往白马尖途中的银竹峰半山腰上,我们遇见一位在景区打扫卫生的老人,他微微躬着身躯,用手中的工具不时地弯腰清理着路上的落叶、垃圾。我们紧跟在他身后往高处行走,忍不住与他攀谈几句后得知,他每天都往返于白马尖主峰与山下景区,风雨无阻。在我们惊叹与感慨他身体与体力的同时,他一边憨憨地笑着,一边躬身拾起路上的小食品袋。不大一会儿,我们就被他远远地抛在后面,不见了他的踪迹。山腰的翠竹穿透花岗岩的脉胳与山顶的松树遥遥呼应。
我们登上金竹峰时,太阳仍是从偏东的方向高高地垂落下来,道道光亮顺着山上的树木流泄,它张开双臂不遗余力地拥抱着山峦,拥抱着万物,也拥抱着我们。越往上攀登,路越陡越窄,从金竹峰顶往东边的主峰一直延伸。
站高处看大片原始森林中蕴藏的丰富动植物资源,陌生的、熟悉的,我们掰着手指数都数不过来。要是春天来白马尖,收进眼底的是东北坡那片漫山遍野的千年都枝杜鹃,每一棵都神态各异、千姿百态。
接近主峰时,有段山路根本没有台阶,从树根底部伸出的老藤缠绕着凹凸不平的山石,它们似乎诉说着、纠结着,荡气回肠的情怀要不要告知世人?至于它们自己,早已置身事外看破红尘。一排排千年的古松参天,它们个个气势磅礴,让人为之心颤、神往。
我们一行人终于一个不落地登上白马尖主峰。主峰果然形似白马,一峰独秀,群山俯首,白云缭绕,白马正在海拔1777米的高处奔腾、嘶鸣。
与白马尖遥遥相望的那座山是多云尖,与金竹峰、银竹峰一样,她们并称为姊妹峰。雨过天晴后的初冬,二山之间的云雾正翻飞缥缈,波澜起伏又有些纠缠不清。这样远远地望过去,我更愿相信她们是两对生死相守的恋人,在大山深处的谷幽中相爱相生,清溪浅唱,交响成音。而那些形状各异的怪石,也无怨无悔地守候着她们。白马静卧,多云起舞,至于1777米高处的清寒,正被一拨一拨的游人带出山外,四处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