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孔文
乡下的寒冷,来得早,他的小手被冻坏了,微肿,呈红褐色,有细细的血条子。握笔时,不由自主地颤抖。他脸面粗糙,头发微乱,衣服却大体干净。眼睛看人时,露几分怯。尽管进入教室时,我满脸含笑,想尽量给他些宽慰和安全感。
老师说,他的父母两年都没回来。爷爷已去世,奶奶带着他生活,或者说,他带着奶奶生活。除了读书,他每天要烧饭、喂猪、洗衣服、灌菜园,甚至,农村的红白喜事,也需要他去参加。毕竟,他支撑着一户人家。
老师说,他的成绩不是很好,每天晚上放学后,都得帮他开一会儿“小灶”:字写得不工整,题也时常答错,态度有时不端正。开“小灶”的时间不宜太长,否则,他的奶奶会很着急,拄着棍子一路蹒跚着来找他。有几次,奶奶在路上摔倒,幸好无大碍。八十岁的人,一跤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老师说着,痛苦地摇着头,仿佛为他吞咽下许多苦楚。
在老师与我交谈时,写完作业的他,默默地把作业本呈到老师手里,然后迅疾地低下头,等待着老师的裁决。
老师看完,指出了几处错误,让他改。他迅速地拿回本子,按照老师的要求修改着,看来,他的思维还是很敏捷的。
教室里一派寂静。窗外,西沉的太阳泛着微红的光晕。远处的农家小楼,伫立在夕阳中,几缕炊烟,从小院袅袅升起,我甚至能闻到从小院里发出的饭菜香味。
他的作业终于做完,在得到老师放行的允许后,他居然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还向我作了个鬼脸。哦,他毕竟是个孩子,他只是几千万留守儿童中的一员,他心中的欢乐与孤苦,能向谁诉说呢?
放学归去的路上,夕阳愈加微薄了。他却心情欢快地跑着,蹦蹦跳跳的。路过葱地,他摘了半截葱叶,放在嘴里吹。欢快的葱笛声从他嘴里流淌出来,蔓延在薄暮的黄昏里。
笛声,撞击着我心灵深处最柔软的部位,我的眼睛润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