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民
上世纪70年代初,正值大集体,农村文化生活相当落后,社员们的奢望就是能看上露天电影或以大队为单位排练的小节目,那时我刚上小学三年级,也正是电影队刚刚到各大队轮流放映时期。一个大队大概一个半月赶上一场子,遇到阴雨天,时间还要顺延,冬天不放映,算下来一年能放七、八场子吧。
电影队老台和小钟名气很大,全区上下大人小孩无人不知道他俩的,老台负责摩电机,小钟负责放映机。银幕安放和影机桌子摆放都由小钟指导杂工去做,我们一群孩子经常伴随着全过程,一直看着他们安装好。那白色的银幕外加黑色的幕边,挂在高高的两根毛竹之间特别照眼,高音喇叭绑在毛竹杆上,老远望去就知道电影队来了。
一切调试结束,老台和小钟再三叮嘱看场子的人,不准小孩乱摸乱碰,他俩随着大队干部去农户家吃饭。大队干部安排电影队吃饭,一般都安排在附近生产队社员户里,选择家里卫生条件较好的,主妇又会做菜的,一顿饭下来按照标准计上工分,年终跟大队结算,其实哪一户招待的标准都超过大队给的标准,因为都爱排场,电影队和大队干部来社员户家吃饭是一种荣幸,哪在乎算那些细账呢,虽然大集体生活都很差,自家喂的鸡鸭牲口还是有一点,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都留着招待客人。我家每年都要招待电影队一、两次,年终结算时全年的工分还可超点。
学校在黄家庙,每次我看到电影队来,第一时间告诉同学们:晚上要放电影啦。男生、女生都叫我帮留板凳。我都统统答应,到时谁去早谁搬。我家里大凳子小凳子不知道用坏过多少次,每次坏了父亲都自己修。同学们老早就来我家抢凳子,看完电影主动送到家里,我自己经常没有凳子坐,坐在草把上也甘心情愿,心中总有一种助人为乐的感受。
可能我跟同学们心情一样,到下午第二节课时心里就开始长草了,急着老师赶快放学。好不容易等到放学,还特地跟老师说晚上有电影,生怕老师不知道。有些孩子干脆不回家了,背着书包跟我一起来到大队部,正赶上调试机子。
老台看上去不到五十岁,对小孩很和蔼,一群孩子围着看摩电,他也不烦,还经常拍拍孩子们的头。老台干事很认真,业务也很熟,每次都不紧不慢地操作着,先用油布反复把摩电机擦几遍,然后把导管插在备用油箱里,用嘴猛吸一口把油吸出来,再接到摩电机的油箱里。汽油滴撒在地面上,散发的汽油香味特别好闻,孩子们都粗哝着鼻子闻汽油味。加满油之后,老台用拉绳绕在摩电机的发动盘上,用力一拉,摩电机发出“突突”两声,机子没有启动起来,再拉一次“笃笃笃”响了,全场爆发出孩子们的欢笑声。电来了,我们赶紧去看调试放映机。小钟有点臭头,不让孩子们靠近桌边,我们只能围在远处看。有一次照亮的大灯泡灯丝爆了,小钟逗一群孩子,把废灯泡扔到旁边的草地里,孩子们都慌忙去抢,那个场面真是开心。
晚上放映开始了,大队干部总是先对着话筒说几句,安排下面生产队派杂工。第二天送放映机到下一个大队。那时候没有什么机动车,都是靠人工运送,最困难的可能算龙塘大队了。龙塘与我住家双塘隔着一条大河,没有相通的桥,一艘靠人工摆渡的船还经常不能用,送映人员往往要转到很远的路程才能送到我们大队。因为隔着河我们很少到对面的龙塘看电影,最多的是到张店、祖师、三元去看,路虽然远些,但不隔水大人放心。
那时看电影无论是大人、小孩都很馋,同一个片子看了一场又一场,尤其是故事影片《地道战》、《南征北战》、《渡江侦察记》、《上甘岭》,那真叫着迷呀,故事情节、语言模仿都记得清清楚楚,放映的时候,故事情节还没出来,孩子们都大声地绘声绘色地说了出来,大人怕干扰唬着不让讲,孩子们还是情不自禁地说。
我们到张店大队看电影,要翻过几道岗,还走一些田埂,吃罢晚饭一群孩子跟着大人一道去看电影,远远望去:漆黑的夜空,一束束手电筒灯光像萤火虫一样从四面八方涌向一个地方。走在路上,大人们之间说着他们的话,小孩们连走带跑一个劲地催促大人们走快些,生怕去迟了。有时不注意一脚踏进水沟里,鞋全湿透了也要坚持看完电影才回家换鞋。每场放映一般都是两部故事片,从晚上七点开始放到十点多钟,大人们也不顾白天一天的疲劳,散影后在回家的路上,三三两两津津有味地品味着电影里的故事情节,孩子们也跟着后面帮帮腔,有时还跟大人抬抬杠。
家住大队部旁边真好,除了方便,还有一件趣事,就是第二天大清早起来到场地里捡东西,每次都有附近三、五个孩子在场地里转悠,其实也捡不到什么,能捡到一分、二分、五分硬币。每当捡到一个硬币,心里特别高兴,大声地跟别的孩子说:我又捡到一个。要说我小时侯最喜欢的是什么,我肯定地回答放电影。放电影给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带来许多乐趣,至今还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