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庆国
2000年,年仅41岁的阿来凭借长篇小说《尘埃落定》荣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奖,成为茅盾文学奖史上最年轻的获奖者。评委认为这部小说视角独特,“有丰厚的藏族文化意蕴。轻淡的一层魔幻色彩增强了艺术表现开合的力度”,语言“轻巧而富有魅力”、“充满灵动的诗意”,“显示了作者出色的艺术才华”。著名军旅作家柳建伟更是肯定地说,阿来会以本书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我是宁愿相信阿来的《蘑菇圈》里写得都是真人真事。一部时间跨越半个世纪的文学作品,读来却毫无晦涩陌生之感。无主题,碎片化,男女情爱如呼吸般正常,已是当下许多文学作品的惯常写法,当然,这样的文学作品肯定不会有长久的生命,它们追求的只是短暂的注意罢了。
从《尘埃落定》到《三只虫草》到《蘑菇圈》,阿来的作品始终有种悲天悯人的气息,这让我想到了伏契克。悲天悯人应当是一位传世作家一个时代代言人的天性。
《蘑菇圈》中女主人公斯炯虽然是一位普通的农村妇女,可她的悲天悯人的性格最终让她的形象愈发高大,随着时间和故事情节的推进,斯炯终于发出了最后的呐喊:环境和原生态的保护以及人性的贪婪。
“政府决定把一座八百人的寺院精简为五十个住寺僧人,其他僧人都动员还俗回乡,从事生产。斯炯的哥哥也在被动员回乡之列。但斯炯哥哥不从,逃到山里藏了起来。上了一年学的斯炯接到任务,让她去动员哥哥下山……斯炯连教室都没回,就坐着上面派来的车去两百多里外的山里找人了。在哥哥出家的宝胜寺四围的山里斯炯进进出出七八天喊的声音都嘶哑了,她那当和尚的哥哥都没有出现。斯炯以为,哥哥一定是死在什么地方了,所以,她还一个人哭了好几场。”也许是运命,也许是宿债吧,斯炯的命运完全是被动的被自己的哥哥改变了。斯炯面对阿妈,面对乡亲,她却无话可说。
工作组长刘元萱,斯炯,他们的相遇只能说是机缘巧遇。怀春的斯炯是无法抵挡身体内燃烧的欲望和魔力的。斯炯也和自己的阿妈犯了同样的错误,但只能理解为天命难违。广阔辽远的蓝天下,终究还是有阿妈和斯炯的生存天地。
在生死存亡面前,斯炯的本性终于开始了毫无功利的张扬。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饥饿,生死,当是最能考验人的内心。蘑菇圈的发现,也许又是一种宿命,善有善报,在生命逐渐枯竭时,蘑菇圈让斯炯、让自己的亲人、让乡亲们的生命得到了延续。
阿来,肯定是自己民族的代言立传人。人的天性,绝不会因闭塞而肆意妄为。在辽远的蓝天下,我想斯炯的境界肯定就是阿来的替身。
一段时间以来,崇洋媚外几近气候,我们老祖宗留下的一些宝贵的东西已经被我们拋到了爪洼国。作家,尤其是有良知的作家面对社会诟病肯定会呐喊疾呼。面对生活在社会底层尤其是生活在历史上特殊时期的人们,阿来以慈爱悲天悯人的笔调为我们描摹了一个个生动鲜活而又触动我们灵魂的人物形象。在读《平凡的世界》时我流过泪,因为孙少平和田晓霞的爱情让当时年少的我羡慕不已,当然作品中人物间的亲情和友情也让我感动不已。《蘑菇圈》这部作品又一次让我流泪,说实话,现在能让人流泪的作品已经少之又少,很多老牌文学杂志上刊登的作品让人读后不知所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依然成为指导我们的最高法条,我相信在最高法条下的叛逆一定少之又少寥寥无几,真理有时并非掌握在多数人的手里。
我承认纸媒阅读的人现在越来越少,为什么?急功!近利!几乎每个人都想加快生活节奏来变相延长自己的生命,这个世界上的许多许多东西都在人为地变形走样。
“他们都等不及松茸自然生长了。他们釆走了她的蘑菇使她心疼,更让她心疼的是,当他们等不及蘑菇自然生长时,便和村里其他人一样,提着六个铁齿的钉耙上山,……他们已经带着几十朵小蘑菇下山去了。”人性的贪婪,金钱的魔力让人们毫不脸红地当众脱去了最后一块遮羞布,可一个主权国家内个体无论多么庞大的财富终将在国家的变革中易主。
其实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陌生,是我们的内心再也无法纯净愚笨。当经济浪潮席卷中国时,无论多么偏远僻静的地方都会受到“恩赐”。斯炯的儿子开始离自己越来越远,这是否意味着在飞速的社会进程中连最亲近的人也会终将离开自己?
“阿妈斯炯说,儿子啊,我老了我不心伤,只是我的蘑菇圈没有了。”难道斯炯失去的真是几个蘑菇圈吗?“就会阻止人心的贪婪?不会了。今天就是有人死在大家面前,他们也不会感动的。或者,他们小小感动一下,明天早上起来,就又忘记得干干净净了!这也许就是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