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

本报记者 王丽 摄
傍晚,滨河公园散步。忽然听到了蝉的鸣叫声,不由地停下了脚步,强烈的感动油然而生。感觉有很多年没有听见蝉的叫声了,或许是过于忙碌,没有太在意,今天忽然听到,竟是这般耳熟,如此亲切。这让我想起家乡的老屋,想起老屋前后树上的蝉声。
老家住在农村,小时候家里穷苦,老屋的房子并不多,也不是特别宽敞,但是在这老屋的内外与前后,我度过了自己幸福欢乐的童年。父亲在房屋的不远处栽了很多树。树虽然不大,但那成了蝉们的演奏和鸣与栖息生活的乐土。
记忆中,儿时的夏天都是酷暑,炎热难耐。夏天的午后或傍晚,传入耳朵的,永远是那些单调的蝉鸣声。“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这是一位族爷爷那时候教我的古诗。虽然当时不曾明白其中的意蕴,但经过他的解说,懵懂之中,我渐渐对蝉产生了莫名的好感。蝉声在耳,欢唱蹦跳,无忧无虑。儿时的我,习惯了蝉们的陪伴,习惯了它的歌声成为我的催眠曲。在没有睡意的午后,在热烈的蝉鸣声中,几个孩子躲在阴凉处。母亲在一旁,边干家务,边给我们讲有趣的故事,我们边有心无心地听着,边翻弄着手上的小石子或小棍棒。而夜晚乘凉时,母亲会轻轻摇着芭叶扇子,为躺在凉床上睡眼朦胧的我们驱赶蚊虫。那蝉的演奏声不知疲倦,一遍又一遍,如同单曲循环;母亲手中的扇子,也似有节奏地摇晃着,不曾间断;然而母亲的汗水,有时会终于忍不住地,顺着双颊开始悄然地滑落,偶尔会见到母亲悠然而愉快地擦拭一下。
母亲去世多年了,每当回忆起这些,仿佛我们又依偎在她的身旁一样,温暖祥和,子欲养而亲不待,在母亲有生之年没能好好地陪侍她,则让我无限自责,愧疚不已。
母亲是那个年代标准的农家妇女。她待人和善,极明事理。那个年代,多数人家对于孩子的学习是不管不问的。但是她和父亲知道,作为穷人家的孩子只有读好书,才能跳出“农门”。所以我和弟弟,在父母的鼓励下,学习都很刻苦。她总是教育我们,做人本分,与别人打交道,不占别人的便宜——就是这样朴素的家训,让我们受用终生。后来,我们相继成家,母亲就在我们几家里往返走动,服侍孙子孙女。她生活很简朴,我和妻曾多次要求陪她去买点衣物,她都借口说没空,说也不需要,她很满足,她很快乐。但是,十几年前,妹妹的意外离世,给了我们全家一个晴天霹雳。受不了沉重的打击,从此,母亲脸上失去了开心的笑容。对女儿的思念和对外孙的牵挂,让她忧郁。
父母在老屋住了三十多年,老屋渐破。我与弟弟合议,选址另建了新屋。房子临近六毛路,门前桑田绿水,屋后悠然南山,本打算也移栽些大树,以吸引蝉们栖息鸣唱,平添情趣。可是新房刚刚建成,却溘然长逝,竟没能住进新屋。她一辈子省吃俭用,忠厚淳朴,为了我们这些子女,母亲辛勤劳作,付出了自己的全部。
岁月匆匆,童年越去越远。行囊未曾褪色,乡愁更加浓烈。母亲已去世多年,那些美好的童年记忆,成为舍不去的心酸和苦痛;《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成了我最伤心的悲歌。
天色早已很晚。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无心看电视节目,萦绕耳畔的,仍是蝉的长吟低唱,忽大忽小,时远时近……
永远的乡愁,永远的童年,和童年的蝉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