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涛

　　高桌子，矮凳子，稀里糊涂一辈子。

　　家公驴，野母马，生下一头小骡子。

　　——民谣

　　村头大柳树下有一间破瓦房紧挨着公路，班国瑞家就住在那。村里大多姓张姓王，瞧他的姓就知道是个外地人。大柳树周边没人住，地方敞亮，他就租下了这个地方，摆了一个修自行车的摊。

　　他是个手巧的人，就是话少，整天围着一堆破铜烂铁转，闲下来的时候就蹲在柳树下抽着闷烟，然后大声地咳嗽。

　　班国瑞像个矮凳子，蹲在哪里都不起眼，但他的媳妇尚兰花绝对是张高桌子，长得紧实干练，像自行车外胎硬邦邦的。白皙圆脸，翘着屁股，像一个刚打气的自行车内胎一样充满弹性。天生一副好嗓子，像新买的凤凰牌自行车的铃铛，唱歌不输给正月里玩旱船的船娘子(女主角)。

　　尚兰花不久就和村里的老中医好上了，老中医也是个外地人，早年下放到村里，读的书多，会治各种疑难杂症，手里攥着精湛医术，从来不缺钱。也有好心人提醒过班国瑞，说亲眼看到尚兰花大半夜跑到老中医房里。班国瑞仍旧蔫头巴脑地忙着干活，好像提不起精神。时间长了村里人也不管了，又不是自家的小媳妇，败坏门庭跟自己也无关。

　　乡间生活清淡寡味，汉子妇女们白天干活出力，汗水从额头流到裤腿，晚上在家里也没事，三五邻居坐在门前伴着蛙鸣闲聊。话不出三句，自然就聊到了大柳树下班国瑞一家。有男子眼馋着老中医的艳福，很快就被自家耳尖的媳妇骂了，“瞧你的穷光蛋样，人家尚兰花会让你碰一下?洗脚水都不给你喝一口!”

　　可男人们心里清楚，虽说她的行为不检点，但她满足了男人的一切幻想。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还会做得一手好菜。大冬天，她将狗肉切块，用开水烫一遍沥干水，再倒入热油锅中炸到金黄捞出。炉上架上一个钢筋锅，倒进狗肉，加上八角、桂皮、生姜等香料，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中草药慢慢炖，末了手捧一块白豆腐，切成一指厚倒进去。肉香伴着中药草味道，像丝瓜藤紧紧地缠着丝瓜架。班国瑞蹲在火炉边抽着烟，什么也不说。虽然两人没有儿女相伴，但也从来没听过争吵一句。

　　“可惜了，班国瑞他不行，所以她的媳妇只好跟别人睡喽!”看瓜的汉子似乎了如指掌。公路旁边有一块西瓜地，害怕有人趁着晚上偷西瓜，看瓜的汉子就经常住在瓜棚里。说是有一次月亮当头，瓜地里有响动，他估摸着是一个猪獾子，于是手握着钢叉一路追，追到了大柳树附近就听见了班国瑞在大骂着“尚兰花你趴着”，不一会儿就听见班国瑞咳嗽吐痰的声音，然后尚兰花大喊着“班国瑞你过来”。四周一片寂静，柳树方向有一只野猫叫着，像一个尖嗓子的人偷笑，别提有多瘆人!

　　其他的男子都在笑话着看瓜的汉子，猪獾子跑得多快，人根本追不上，你他妈的分明是故意趴着墙根听。

　　后来，班国瑞一家搬走了。有人说尚兰花怀孕了，班国瑞还专门到村里三仙山的娘娘庙里还愿。有好事者专门问看瓜的汉子，你不是说班国瑞不行吗?怎么媳妇还怀孕了?看瓜的汉子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他还一口咬定说班国瑞的确不行，所以叫尚兰花去借种啊，孩子是老中医的，不信你去问他。那天晚上月亮当头，我亲耳听见的。

　　闲言流语很快就传到了老中医的耳朵，“扯他娘的蛋!”他拿起了厚厚的眼镜，从书柜里找出了一本医书，指着里面的大字，像教书先生一样一字一句的念着“药食同源”。按老中医的说法是，班国瑞患病不能生育，没脸在老家待，所以带着媳妇外出讨生活。尚兰花人真的不错，经常来送好吃的讨好老中医。老中医给班国瑞开了药方，很快班国瑞的病就好了。至于药方是什么，老中医摆摆手不说。此后村里人再也没提过班国瑞一家，倒是老中医的生意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