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安顺

　　老家古镇人，傍晚从家里搬出竹床，沿着街道在门前摆开，放上菜肴、汽水、散装白酒，然后一家人聚在竹床边吃饭。到了夜晚，就躺在竹床上纳凉睡觉。如果家里人多，还撤下门板，用两只木凳子搭成临时的小床，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躺在上面了。街头，熟睡时的鼾声，此起彼伏。

　　那时没有电风扇，更没有空调，家家户户千篇一律地在暮色黄昏中喝酒吃饭，看着邻居家五花八门的菜肴，听着男人们呼风唤雨般猜着歇斯底里的酒令。我们小孩子，像小鹿一样捧着饭碗四处乱窜。现在想起来，那弥漫风情的往事场面，充满游戏意味的纳凉前奏。当夜幕完全降临，大家搬动各家的桌椅竹床围在一起，听老人说书，让孩子们唱歌，一片热闹非凡的生活景象。

　　邻居小妹用筷子敲着碟子，童趣盎然地唱着当时疯狂流行的歌曲：“手拿碟儿唱起来”。她正唱得自鸣得意之时，手中碟子突然被敲成两半。小女孩的第一反应，愤然扔掉筷子和碎成半截的碟子，猛然倒在地上，她四脚朝天地乱蹬哭叫起来。多年后，那位已成少妇的邻家小妹腼腆地笑着说，又唱又敲正开心着呢，不曾想碟子碎了，那不只是扫兴，更重要是怕回家要挨骂揍挨，所以才急得丑态百出，上演滑稽可笑的泼皮闹剧。

　　几个调皮男孩子，夜晚跑到长江边停泊轮船的船驳上彻夜不归地睡觉纳凉，半夜常常爬起来用长长的竹竿网兜捞鱼虾，鱼汛时很快就捞满一竹筐鱼虾，回家后吃不掉就晒成干鱼虾，吃不掉就像垃圾一样扔掉了。这些可是现在十分珍贵的“江鲜”，已经难得吃一盘了。

　　更多是半夜爬起来跳水游泳，爬上江心那逆流而上、灯火隐约中排成长龙般的运货拖船，等船开远了，又跳下来游回原地休息。记得有一天晚上，小伙伴们都纷纷跳水游戏，因为一整天都泡在水中，所以我不想下水了，可是有位同学突然把我推到水中，我落水后没有窜出水面，而是憋足一口气从水底潜游过船驳，然后爬上岸回家了。

　　那位同学以为我溺水身亡，吓掉魂了，一个星期也没敢去学校上学。诸如此类水上游戏的纳凉趣事，我经历得太多了。多年后，看着我的儿子，他整天家门不出，在看电视、做作业之余，他在澡盆里放满水，然后得意地坐在里面纳凉。儿子所为，倒让我想起自己当年晚上读书，在水桶里放满水，然后将双脚放进去泡着，既可以纳凉，也可以防止蚊虫叮咬，可谓一举两得。

　　电视上看见湖南人纳凉奇招，四位麻友戴上氧气瓶坐在水底打麻将，一招一势如在陆地小房间里，轻松自如而且清闲悠然。在重庆，麻友们在酷热中乐趣融融，他们把一张张桌子放在湖面打起了麻将来，周围清风吹拂，水里有许多人在游泳，那场面可谓风趣横生。

　　为此，我对终日在空调中不敢出门的老婆说，以前家家户户没有空调时，吹吹电扇就很凉爽了，现在没有空调的人家如同被炉火包围起来，人类把自然纳凉的传统丢了，也把生命原始本真的天成乐趣丢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