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军
初秋的晨露,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金黄的稻叶弓曲着腰,尽力地支撑着这几粒水珠带来的重量。她很想保持其完美的身姿,可孕育的成长,让体态变得丰满。透过几颗晨露的晶莹,投射出一份收获的期冀。
一大早,
父亲就把昨晚砍的一小捆树枝,全拴在石滚后面,再套上牛颈索,牵着牛顺着稻场不停地画着圆,直到圆心停在了点上。昨日,我和母亲忙活了一整天前期准备工作,将长满稻场的豆芽草、野荠菜等杂草都铲得干干净净,浅浅地用锄头翻了翻土层,又润了润几遍水,洒上些草木灰,放置个一大夜。再看今晨此刻,父亲赶着牛,大有汉祖帝刘邦的气势。那滚石夹杂着尘雾,瞬间“大风起兮云飞扬,漫天沙土不见人”。十几圈下来,地也硬板了,尘土也不见踪影了。一块等待丰收的大稻场,也算正式铺就完成,明日可就有厚厚的稻谷荣耀登场了。小四轮和蚂蚱扶子(手扶拖拉机)拉力赛也将鸣锣开赛了,几十圈一跑下来,只见满地金黄,战果丰硕,十分的喜人。
其实稻场,叶集地区人一般称之为稻床。你看厚厚的稻谷铺在场上,像极了晚上睡的床,只不过下面铺的是稻草。
下午时,轧好稻后,翻场可是个累人的活,小时候人干瘦,没什么劲儿。一铺子稻,洋叉都挑动不起来,只能象征性挑起压过的几束干草,走走过场。扬稻谷,木杄把儿较轻,还能装模作样地扬个几下子,时不时地还被母亲责骂没扬起来,将稻瘪子和稻谷扬混在一起了,不中用还尽帮个倒忙。
傍晚,夕阳几近落山了,我扶母亲拉,用大木刮板将稻谷都聚拢在稻场中间,十几个扇形刮下来,圆便拼凑成功了。望着一堆金黄的小山立在眼前,母亲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一年的收成与希望可全都在这堆谷子里了。
初秋,早晚寒凉。一日的躁热与忙碌,在知了弱弱的叫声中降下了帷幕。疲倦也在冲洗中获得了舒缓和清爽。白天在稻床上耍跟头和捣浆糊式的干活,汗渍裹着稻屑,浑身刺痒刺痒的。热水冲洗过后,浑身被母亲给涂满了痱子粉,活像个搪瓷白娃娃。
夜晚,一年一度的看稻场,让我十分地兴奋。我先从厨房灶洞弄来些草木灰,在稻堆边洒上一圈,做个印迹,防止小贼偷后,心里有数,知缺多少。由于父亲晚上在镇里粮站值夜班,我和母亲把竹凉床抬到离家百多米远的稻场。拿帐杆撑好粗纱纹帐,再用麻绳系紧了。备好三节电(手电筒),半夜巡视用。还在竹床边点上一大条长长的锯未蚊香,再摇个大蒲扇,就可以听妈妈讲故事,数天上的小星星了。母亲还掐了几朵栀子花,夹在蚊帐里,我估摸娘是闻着香味能睡的更香!
小孩子其实都是顽皮好动的,精力也比大人要充沛多得多。母亲一个故事没讲完,便乏累得睡着了。望着帐外满天的小星星,还有草丛中飞舞的小星星,再望望已有酣声的母亲,蹑手蹑脚地撑开蚊帐跳下了凉床。再把床头早已准备好的雪花膏空瓶子拿出来,拿着三节电去捉外面一闪一闪的小精灵,这东东,姚李庙人称之为火镰虫子(萤火虫)。“鸡蛋壳,鸭蛋壳,火镰虫子来抱窝;鸡蛋皮,鸭蛋皮,火镰虫子来赶集”。我一边唱着童谣,一边手也不闲着地逮火镰虫子。工夫不大,乳白色的陶瓷瓶中便晶莹剔透起来,忽明忽暗,像极了镇上大崔饭店檐前的那个吊灯。还有一股淡淡的雪花膏香味从瓶口溢出,沁人心脾。我用绑帐杆剩余的麻绳,小心翼翼地将瓶子拴在床角的帐杆上。望着这小巧的吊灯,心里特有一种满足感,得意的表情都洋溢在小脸蛋上了,还有些兴奋地睡不着。于是,打开三节电在稻场上巡逻了一遍,看看草木灰没有什么变化,心里便踏实了。只见几只螳螂也闭上眼,爬在草堆上一动不动地睡着了,手电筒一照到它们的大头,便反射出莹莹的几点小绿光。蚊帐外还趴着一只蝈蝈,“唧唧唧”的鸣唱着,和着远处田蛙“呱呱呱”的节奏,让人觉得大自然的夏夜,竟是如此美妙与和谐。
朝阳还在睡懒觉,母亲已起床了。我的小吊灯还在帐角一闪一闪的,掀帘瞄了一眼帐外的母亲,已将谷堆铺开,这几日预报天气都晴好,晒两个日头,稻子就可装袋入圈了。家里用竹篾编的稻圈早已无粮可储,就等这季来丰盈了。
深夏初秋,那日晨露所投射出的期冀,在两个阳光的晴晒中,最终得到了十分圆满的收获。
稻场里,其实还有许多的故事可讲。因为有母亲在的夏天,每一年都不会重样。逝去的时光,一直在脑海里留存着,即使没有备份,也从未发生过丢失,许多年来,稻场就这么一直醒在我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