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林
六月初六,是一个含义丰富的节日。有的地方叫洗晒节,有的地方叫伏羊节,还有的地方叫天贶节……在我的家乡,这是个非常隆重的节日。
小时候,粮食不够吃。春节一过,很多家庭都没有粮食了,除了借粮度日,就是靠杂粮和野菜生活。而到了“六月六”,不但接到了夏粮,还有菜园里的各种蔬菜都可以端上餐桌。就连家里饲养的家禽也到了能够宰杀的时候,“春荒头”就结束了。于是,就有了“六月六,仔鸡烧葫芦”之说。
记得我八岁那年,还没有读书。不上学、不劳动,每天除了吃两个山芋,便再没有其它粮食入肚了。
春天来了,青草发芽了,各种野菜神话般地钻出地面。妈妈开始给我安排事情:“林啊,你每天要出去打两筐茼蒿,回来在对窝子里磕磕,我给你们贴粑粑吃。”
那时候,大人要干活,少有的杂粮,也要以他们为主,我们这些不干活的小孩,只要不饿死就行。我每次做梦,都是在吃白面馍馍,或是大米饭。那种渴望不是现在的人能够想象得到的。
芒种一过,我们的生活便有了改观。麦子一登场,最起码有面糊糊吃了。母亲总是用最少的白面,兑最多的蔬菜,大多时候,兑的都是我们这些小孩采摘的野菜。
那个时候是集体干活,大人们要上工,没时间打理菜园。我们这些小孩有大把的时间,就经常去田埂边、山坡旁挖野菜。有了白面和野菜,我们挨饿的时候少了,但没有油水,也许是因为吃太多的野菜,一阵一阵,会从嘴里流酸水,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难受得要命。
挨饿的时候,我们总是扳着指头数,还有多少天是“六月六”?因为“六月六”,就能吃上仔鸡烧葫芦。所谓仔鸡,就是当年新养的鸡,刚刚长大,鸡肉鲜嫩;葫芦,是一种爬藤植物,新结的葫芦果外皮嫩绿,果肉洁白。仔鸡烧葫芦,鲜上加鲜,味道赛神仙。
每到这天,从家家户户飘出来的仔鸡烧葫芦的香味,把整个乡村都熏醉了。这一天,我们还能吃到熟透的杏子桃子,水田里摸到的鱼虾,还有菜园里能够摘到的黄瓜茄子。饿得眼冒金花的我们,仿佛在这一天获得了新生。
这就是我的童年,吃不饱穿不暖的童年。现在的孩子没有那种经历,更不会有吃“仔鸡烧葫芦”的愿望。这些古老的习俗和传统的节日,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改善而逐步远去,但在我们这一代人的心里,还有一种深刻的记忆,有一种神圣的仪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