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晓东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熟悉的那串号码，不知打了多少次，手机里总是这样提示。老苏有些沉不住气了，眼看老伴就要动手术，仍不见儿子苏皖的影子。原本苏皖说好的，他今天一定赶到医院，要亲自将母亲送进手术室，还要带着媳妇陪护几天。这下可糟了，从昨晚到今天上午，连个手机也打不通了。
两名护士推车进了病房，吩咐病人家属做好手术准备。望着病弱的老伴躺在推车上，老苏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儿子和媳妇都没到，要不，再等等?”
“这孩子，怕是被啥事耽误了，不等了，你陪着就行。”老伴的眼角有些湿润，脸上却显得很平静。
“这哪行啊，我再催催。”老苏拿出手机又摁了摁，手机里还是重复着那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老苏气得摇了摇头，躺在一旁的老伴宽慰着，“不等了，送我进手术室，有你在我不怕。”
从十五楼下到四楼，老苏跟着护士左拐右转，将老伴推进了手术室，这才松开和老伴紧紧握着的那双手。
手术室外的过道上，老苏来回地踱步，焦急不安的低落，让他感到了一丝阴冷。唉，苏皖啊苏皖，你怎么偏偏这时就……老苏长长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过道的长椅上。
老苏退休前是一名电建工程师。年轻时候，天南地北到处跑那是常有的事，哪里有电建工程，他就会在哪里落脚。每当电建项目结束，他又随着公司迁往别处。三十岁那年，他在省城电厂施工期间，结识了当地一位女教师，半年后俩人便举行了婚礼。第二年秋天，当爱人刚生下了儿子，他被派往马来西亚的电建工地。好在爱人通情达理，独自承担养育孩子的责任，多少年来从无一句怨言。儿子研究生毕业那年，老苏调到省电力设计院，一家人这才真正团聚在一起。
近三十年来，离多聚少，老苏觉得欠爱人很多，总想用后半生来弥补，非常珍惜全家共同生活的日子。儿子工作七年后，主动要求去山区工作。放弃省直机关的职位，放弃家人团聚的日子，突然要去偏远的皖西山区，已经退休的老苏坚决反对，甚至要与儿子“断绝父子关系”。谁知，老伴非常支持儿子，她对老苏说，“你若不同意儿子进山，我就和你闹‘离婚’”。无奈之下，老苏终于妥协了，毕竟老伴是全家的主心骨。再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当年自己不也是……
时间过得飞快，儿子已在山区待了五年，还在当地娶了个当警察的媳妇。儿子结婚后，很少带着媳妇回家，几年时间就回来三次，每次回来住上一晚，次日天蒙蒙亮又匆匆走了。
只有一次在桌上留了个字条：爸妈，老区扶贫任务重，耽误不得。请原谅，儿子先回山里了。
两个月前，老伴多年劳累引发的颈椎病又严重了，痛得两腿无法站立行走。医院通知要及时进行手术，否则将会引起全身瘫痪。儿子得知消息赶了回来，联系好医院又匆匆赶了回去。原本说好陪着母亲做手术，谁知手术前的当晚就断了联系……
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三点，手术进行了五个小时。回到病房后，又过了三个多小时，老伴才慢慢苏醒了过来。老苏轻轻搓着老伴的手，直到手心发热沁出了汗。
“又下大雨了?”老伴望着窗外，弱弱地问了一句。
“可不，一直下着呢。”老苏心想，这几日连降暴雨，老天像是被捅了个大窟窿。“据说山里的雨下得很大。”
“那苏皖……”老伴眯缝着的眼睛睁大了。
老苏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掏出了手机。连续拨打几次，仍然无法接通。老俩口相互望了一眼，俩人各自有了心思。
“人说养儿能防老，可儿山高路远他乡留……”过了很久，手机彩铃突然响起，老苏惊得一个激灵，昏睡中的老伴也被吵醒。其实，这个手机彩铃，是儿子苏皖精心设置的，他说这是电视剧《咱爸咱妈》的主题曲。
老苏赶紧接听手机。
“爸，手术做了吗?妈现在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你妈想你，你是不是把妈给忘了……”
“洪水暴涨，水库上游莲花镇被淹，山体滑坡，全镇的通讯几度中断，县里正在组织抢险救灾，我和志娟都在一线……”
手机递到了老伴耳边，老苏叮嘱道，“儿子想听你说话。”
“儿呀，妈挺得住。你是县委书记，干你应该干的事去。”
老伴关了手机，不愿再耽搁一分一秒，她知道儿子肩负着重任。
“人说养儿能防老，可儿山高路远他乡留……”彩铃再次响起，手机显示是志娟来电。老苏看了一眼，便狠心地不再接听。发觉无法接通，对方拨了两遍后便消停了。
老两口不再言语，默默地望着窗外，此时风大雨更急，俩人的心飞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