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雨

　　他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二年，她也来了。她说要来看他，而且不打算走了。他却有些羞愧，他混得很不好，在一家快递公司风雨兼程，租了一间地下室，房东开始撵了。

　　她说来的路上看见一间咖啡店，不大，名字好听：栖巢。栖居的巢穴，就是房子。我们在那见面吧。他喏喏地应了，他不敢说，其实口袋里只有一杯咖啡的钱。

　　他拂去雨水，看见了她。红色短袖，淡黄色的墙纸，紫色边框的窗口，原木色的茶几。他想起一幅画。服务生过来，她点了一份卡布基诺，给他点了一份美式摩卡。他说我不喜欢咖啡，给我一杯茶吧。服务生说茶是免费的袋装茶，他忙说行的，行的。

　　她有些失落。你不喜欢咖啡?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喜欢的呀。他红了脸，说我那是冒充呢，不然怕你说我土。

　　你怎么也学会撒谎?

　　他端起茶，透过茶杯给了她一个微笑。那笑被水和玻璃折射成一个巨大的问号。

　　你来过栖巢?

　　来过吧。

　　和女朋友?

　　嗯，也算是……

　　服务生过来问，先生，要点餐吗?他猛然惊醒。她的座位上只是一个空杯。

　　雨停了。

　　九年后，他说服了栖巢的老板在他的写字楼下开了一家分店，他喊他栖总。靠窗口的一个位置，被永远地预定。他不说，栖总也不问，只是不收他的预定费，他也从来不涨咖啡店的房租。偶尔，他会来坐一会，喝一杯美式摩卡。

　　有时，也会有她的一点消息。说她嫁了一个喜欢咖啡的男人，却离了;有的说她自己经营了一家咖啡店，名字叫“你喝咖啡我喝茶”;有的说她现在很幸福，一个男人每天给她一杯热热的卡布基诺。

　　栖总有时会过来陪他喝杯咖啡，俩人不说话，端着杯子望着窗外。

　　一个阳光的下午，栖总打过来电话，说一位女士非常喜欢他预定的位置，像十年前她第一次来栖巢的感觉一样。她想和您商议一下，坐那喝杯咖啡，您来了她就走。

　　可以告诉我女士的名字吗?

　　电话那头说了三个字。

　　好的，请您给女士上一杯卡布基诺。另外，对面上一杯美式摩卡。

　　您来吗?

　　不。

　　他站在阳光下，远远地对着巨大的玻璃窗边的侧影。突然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