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晓东

　　田海东想给老许写封信。其实，田海东比老许年长几岁，可老许的官比田海东大得多，是正儿八经分管旅游的副县长，田海东只是景区管理班的副班长。田海东当过兵，懂得班、排、连、营、团的区别，副县长那可是响当当的级别，所以得称县长为“老许”。

　　田海东在一家水库工作，水库的名字叫仙女湖。早在十五年前，国家号召水利旅游开发，仙女湖成了国家水利风景区。后来，仙女湖水库成立了旅游公司，开始创建国家4A级旅游景区。正逢用人之际，田海东调到景区创建办，专门负责撰写申报材料。

　　几年过后，经过审核报批，仙女湖获批国家4A级旅游风景区。按说，好事顺理成章，可在景区门票申批中受阻了三年。据说，过不了许副县长的关，他不愿在报告上签字。作为副县长，他具有一票否决的权力。这把田海东急坏了，为了门票报批的事，不知熬夜加了多少班，光写材料就满满塞了一抽屉。

　　这天，田海东被领导叫了去。“旅游工作进展如何?其他景区都搞得红红火火……”

　　“可不，我们真该抓紧了!”听了这话，田海东大着胆子进谏，“我考虑了一下，领导是不是应该去县里问问情况?”

　　领导摇了摇头，“你们工作没做好，难道让我帮着擦屁股?”

　　“那我去吧，看看政府对景区发展有什么要求?我们也可以请相关部门来指导工作。”

　　“你去县政府，就你，你算老几?”领导哈哈大笑，笑得田海东满脸发烧，灰溜溜地退出了办公室。

　　这天晚上，从不喝酒的田海东，独自开了瓶酒。他一边喝酒一边自语，“当年师长下连蹲点住在班里，我虽是个小班长，可在班上的训练中，我让他立正就立正，让他稍息就稍息……师长也没说过我‘你算老几?’……”

　　喝着喝着，一瓶白酒见了底。田海东酒醉之后，诗兴大发，竟写了一首《仙女湖感怀》：

　　一声悲叹话旅游;几度风雨几度愁;

　　二代水利人谋划，青山绿水万古流。

　　三任执政失计策，坐失良机难回首;

　　四入山城再呈册，流年蹉跎事不休。

　　五库景地人声沸，唯哭仙女人空楼;

　　六安原本皋陶地，何来叶公好龙徒?

　　七品县令无板桥，心空如竹枉春秋;

　　八仙过海无神通，难得金牒志未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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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就写了也就罢了，可田海东趁着酒劲，把它发到了县政府网站上。过了几日，领导找他约谈，才知道酒后做了蠢事。

　　“你怎么能写诗呢?知道这诗发在政府网站的后果吗?”

　　“你算老几啊?写了就写了，还署名‘田老大’!如此狂妄，还有没有组织纪律观念?”

　　搁在往常，或许受到批评，田海东倒也可以承受，可这回遭到指责和奚落，他觉得受到了人格侮辱。“老子姓田，排行老大，为何不可自称老大?”

　　“你乱发牢骚，是给单位抹黑，让县政府怎么看我们单位?”

　　“该怎么看就怎么看，心虚什么?老子又没有做鬼!”

　　田海东一肚子委屈，却不想解释什么，他与领导对面而坐，掰着手指数了起来。“一、二、三、四……”

　　“瞧你的态度，心不在焉地算啥呢?”

　　“孤家在算，还有六年零五个月就退休了……”

　　回到自己办公室，田海东打开电脑，登陆到本县政府网站，给分管旅游的许副县长信箱发一封信件。信的开头称谓皆为“老许同志”。

　　第二天上午，田海东的手机响了，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便随手关闭了通话。不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田海东又关闭了通话。当手机第三次响起，田海东打开了通话，对着手机大声吼道，“谁呀，你算老几?”

　　“我不算老几，可我知道你是田老大。”

　　“老子是不是田老大管你鸟事?”

　　田海东的语气带着挑衅，对方仍是不急不火，甚至让人感到一种亲和力。“我是许东江，老许啊，田老大同志，感谢你对县委、县政府提出的建议。告诉你，县里两次去仙女湖、神龙谷搞调研，已制定联合整顿、共同发展的生态旅游方案……”

　　通话结束，田海东喃喃自嘲，“许县长亲自给你打手机，田海东啊田海东，你算老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