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
一直都希望有一处乡间的处所,三间青瓦小房,一圈竹蓠围院,窗子一推就开,也不安什么防盗网和窗纱,就在那窗下靠墙处栽一株杏树。
春天时打出粉红的苞,接着就开出柔白的花,一枝枝、一簇簇,悄悄地伸进窗户。那时,我就在窗下抚额读书,杏花的香味若有若无,偶尔抬头,不用起身,就可拈起花枝放在鼻端轻嗅。
喜欢杏花。总觉得桃花过于鲜妍,梨花又过于冷寂,唯有杏花不张扬不孤傲,当别人赞美桃花和梨花的时候,杏花只静静地孕育、含苞、绽放、结子。它不争、不嗔,只感应春风,一丝不苟地做着它应该做的事,一个季节重复一个季节,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精华。
有一年,随省作协去池州采风,其中一个地点就是杏花村。最早知道杏花村是从杜牧那首诗里。那是一个杏花春雨的四月,诗人按照习俗去给故去的先人扫墓,为了排遣祭奠先人后的沉重心情,诗人向路边放牧的牧童打听酒家的所在,而牧童就推荐了飘散酒香的杏花村。初读这首诗的时候就想象着,杏花村一定是遍植杏树,农家和酒肆就掩映在杏花丛中,酒旗不挂在檐前,就挂在杏树的枝桠上。行人就在那杏树底下喝着小酒,间或也有一两朵杏花飘落肩头或酒杯里,喝酒的人就用筷尖轻挑起来,并不舍得把杏花弹落地面,而是放在鼻端先闻其香,再放进嘴里,细品其味。
生活在杏花村的人们与杏花村融合成一首灵动而充满韵味的诗。
走进杏花村,因为不是季节并没有看到杏花。小桥流水、绿茵草坪、天光云影、人文景观,构成秋日里杏花村一幅诗意画卷。而我留意最多是那些断壁残垣。导游介绍说,这是杏花村的遗迹。其实是不是遗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以特有的形式证明着杏花村曾经存在,而且风华绮丽。当日,那椽残梁下紫燕怎样呢喃,那挂着桃符的门楣下谁在倚门眺望,那眼水井又是谁在井沿边浣洗青衫。还有啊,杏花女的身影仿佛还在那片桑林窈窕,那一丛杏树下,杏花又落在了谁的眼睫,谁又用黄公酒作聘染红了杏花女的桃腮。一路上我就在想,这一切肯定存在过,只是岁月匆匆,那个茅檐草垆的杏花村历经风雨洗礼蜕变成今天这个充满时代特征的新模样,而那个杏花女则就成了你,成了我,成了千万个时代新女性。
“拈花微笑”是佛教语,所传的是一种详和、宁静、安闲、美妙的心境,这种心境纯净无染、淡然豁达、无欲无贪、无拘无束、坦然自得、超脱一切。这里面的花其实是金婆罗花,金婆罗花是什么花,我们一般人不得知也不得见。但不知为什么,我倒宁愿相信这花是杏花,取它那份纯净与内敛,更取它那份随遇而亲切。就在那水塘边、院墙外,就在那田埂上、竹蓠旁,怒放着一树杏花,一个人,并不摘,只是轻拈一枝放在胸前,然后微笑。这个时候,天是蓝的,风是轻的,岁月是停滞的,心是澄澈的,没有一丝妄念,没有一点杂质,只记住了此时的美好。
但愿,年年杏花绽放,我可以拈花微笑,闻到暗香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