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灶

　　烀山芋吃够了

　　烀南瓜吃够了

　　烀玉米吃够了

　　我突然揭开锅盖

　　让一股蘑菇云似的热气直撞房笆

　　以此发泄对锅灶的不满

　　父母则相反

　　稀的稠的冷的热的

　　他们视锅灶为神明

　　腊月二十三日表达的恭敬

　　烧的香、作的揖、鸣的炮都起作用了

　　五个子女在粗茶淡饭中都长大了

　　民于地刨食

　　民以食为天

　　这里盛产水稻、小麦、大豆和玉米

　　还流传一句“淮河熟，天下足”的美谈

　　门神

　　小狗逮来的时候

　　我们教它听话、不乱咬人

　　它朴实忠厚得连贼也分不清了

　　村庄那么寂静

　　没有听到一声犬吠

　　看家护院仍然依仗那一纸门神

　　龇牙怒目的门神、挥拳跳脚的门神

　　阻挡小鬼进屋的门神

　　其实，我与这个世界隔膜已久

　　童年的夜晚太黑，也太大了

　　像一只盲目的大象

　　我身体里只有一盏孤独的煤油灯

　　风吹欲灭，以手护之

　　反而把我罩在更大的阴影里

　　那些挡在想像门外被辜负的

　　除了月白风清

　　除了无名恐惧

　　还有欢喜可爱的妖魔鬼怪

　　除尘

　　财神如穷人的贵客

　　顺着往年的熟路来到村里

　　神仙不住庙

　　在家里享受人间烟火

　　人间还有大量掸不掉的尘埃

　　有雪只扫门前雪

　　有灰只扫一屋灰

　　我的老父亲，这个拿鸡毛掸子

　　从小没有多大志向的小老头

　　却向遥远的上海滩

　　贡献了两名扫天下的清洁工

　　除夕

　　向夕光中飞驶的大巴小巴致敬

　　向蓝天中垂降故乡的航班致敬

　　向村村通水泥路上归家的手扶拖拉机致敬

　　向屋顶上鸟巢致敬

　　向掛在屋檐下沥水的竹篮子里的白菜致敬

　　向跪在祖坟磕头的人们致敬

　　向穿着棉裤棉袄笨如企鹅的父母致敬

　　向漆黑的夜空致敬

　　向醉解红包的人致敬

　　向燃放鞭炮陪着无眼山河的人致敬

　　年初一

　　清晨，开门炮放响之后

　　最先迈出门坎的是一只白鹅和一只麻鸭

　　它俩在院子里振翅而呼

　　为双双躲过今年的刀俎额手相庆

　　饭桌上，一半是牲口一半是蔬菜

　　我血压偏高

　　筷头的每一次抉择都受监视

　　这几年我已懒得出门

　　我要跪拜的长辈

　　大部分都埋进了土里

　　有人捐钱在门前荒岗上盖了小庙

　　鞭炮声响个不停

　　多少人又遂了未了的心愿

　　年初三

　　手机流量大损

　　拜年的短信说没就没了

　　天气预报真准啊

　　雨雪来袭

　　装孬，没人端酒盅子

　　饭后油嘴一抹

　　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

　　车盖顶雪，后备厢装着土鸡

　　如劫匪，作鸟兽散

　　两个“80后”老人站在雪地里

　　雄鸡一唱天下白

　　村里落个白茫茫，好干净

　　拜年

　　对联在木门上闪烁

　　红灯笼在瓦檐下挤眼

　　我一夜无眠

　　与覆有鞭炮碎屑的酥土一起醒来

　　敬父亲一杯

　　敬母亲一杯

　　敬兄弟姐妹一杯

　　敬微信圈、微博圈、QQ圈

　　圈里圈外的朋友们一杯

　　不知不觉就醉了

　　给你们拜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