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水艳
看花灯、舞龙狮、猜灯谜这些元宵夜的热闹场面,对于生活在偏远山村的我们来说,是无法见到的。即便如此,山村的元宵夜却并不寂寞,我们有我们的元宵闹法。
家乡有个说法:正月十五这天是老鼠嫁女的日子,老鼠会特别活跃。乡亲们都特别厌恶老鼠在家里乱咬乱窜,却又没办法对付,于是元宵这天的“逐鼠”活动便成为一个必不可少的仪式。我和小伙伴们管这仪式叫做“嫁老鼠”。
还记得那年元宵节的晚上,刚吃完晚饭,隔壁家的二狗和小花就来找我。这次他们是来叫我一起去“嫁老鼠”的。我征求母亲的意见,母亲笑着答应了,并为我准备了“嫁老鼠”的家伙什:一根长木棒,一个小竹篓。二狗见状,吱溜一下跑了出去,不一会就把他家里漆黑的锅盖还有沾满火灰的拨火棍拿了过来,惹得在场的人一阵打趣。二狗也不在意,吆喝一声:“走喽,嫁老鼠去喽!”我和小花则用木棍抬着竹篓紧紧地跟在二狗后面。
我们的第一站是李老爷子家。刚到门口,二狗就“铛”的一声用拨火棍敲响了锅盖。老爷子听到声音赶紧跑出来,说:“你们这几个小娃儿做啥呢?把我吓一大跳!”二狗也不说话,继续“铛铛铛”敲着他的“锣”走进了李老爷子家,我和小花也抬着竹篓跟了进去,并一起唱起来:“老鼠嫁女,嫁到哪里,嫁到猫崽洞里,今年吃一餐,明年吃一餐,吃到老鼠打精光……”李奶奶听到声音忙从灶间走了出来。“娃们这是嫁老鼠来了呢!来,满屋里转转!”于是我们挨个房间唱了个遍。末了,李奶奶从缸里抓了一大把糖果花生放进了我们的篓子里。
我们锁定的第二个目标:胖婶子家。初次尝到甜头的我们,还没到胖婶家门口就敲着唱着过来了。等进了门才发现,一堆人在屋里喝茶磕瓜子呢。看到我们进来,大伙一起笑着朝我们这边瞧:“嫁老鼠来了啊,你们的猫呢?”我们有点怯场,忙退出去在门口捡了块大石头放进篓子。大伙见了一阵哄笑,“这石头就是你们的猫呀?”胖婶也发话了:“你们去屋里大声地唱,把我家里的老鼠都赶跑了才能拿到赏!”我们于是就满屋满角落地转圈,转完回到堂前等着胖婶给我们赏赐。胖婶故做严肃地盯着我们:“这声音太小了,哪能赶跑老鼠呢。再走一圈。”我们只好再转了一圈,这次睹气似的,我们三人都放开了嗓子吼了起来:“老鼠嫁女,嫁到哪里,嫁到猫崽洞里,今年吃一餐,明年吃一餐,吃到老鼠打精光……”胖婶终于憋不住大笑起来:“好了,好了,别唱了,这种唱法,啥都被赶跑了,过来领赏吧。”说着就往我们的篓子里丢进去一个红包。二狗当场就把红包拿出来拆了,是两块钱!在那个年代,两块钱对我们来说可是“巨款”了,我们兴奋地向胖婶鞠了一躬,道了声:“谢谢胖婶!”然后飞也似地跑走了。
我们最后去的是顺子叔家,顺子叔最坏,他竟然把家里的灯都灭了让我们进屋里唱,屋里黑不隆咚的,我们吓得大气不敢喘,连歌词都唱错了。最后我们几乎是逃出来的,跑到门口,顺子叔大笑着拉住我们:“工钱都不要啦!”然后把一个红包还有一大把糖果和桔子塞到了我们的篓子里。
回到家里,我们清点了战利品,看到满满的收获,心里收获的是满满的成就感。
一晃三十几年过去了,再次回到家乡,大家都住进了高楼别墅,垃圾有人定期清理,鲜少再有老鼠来捣乱。问起元宵节的“逐鼠”活动,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乡亲们过上了好日子,我深感欣慰,同时,心里也为“逐鼠”年俗的即将遗失而微感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