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13日7/8   
 
除夕的村子

  赵宏兴

  上午,我带妻子去地里转转,妻子很少回来,想让她了解一下这个村子。

  出了村子就是田野了,由于今冬的干旱,田野里见不到过去一望无际的绿色,油菜在地里蔫着,叶子枯黄的,与土地的颜色混为一起。田埂上是一蓬蓬枯萎的野草,每到冬季回家,我最喜欢的就是放野火。我把打火机拿出来,点着了一蓬茅草,星星之火在枯黄的草茎上像数个虫子在跳跃,接着在风的吹拂下,很快就熊熊燃烧起来,火在田埂上漫延,像一条火龙。

  走到河边,河水清且涟兮,站在河畔看了好久,看到河中间的那块滩地了,我告诉妻子,水浅时,河滩和岸上是相通的,春天上面生长着浅浅的青草,上学时,我喜欢拿着书到上面去背。妻子看了,也感兴趣起来,但现在河水深了,河滩与河岸已被水隔断。

  回身看看村子,村子边缘照样是一排树木,树上已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树梢上,那只鸟窝显得更加沉重,坚硬。偶尔有几个爆竹窜到半空炸响,发出清脆的声音,呈现着新年的欢乐。

  看着脚下这些田地,想起村子里那些耕作的人,当初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投入着过多的热情和汗水,如今土地还是土地,但那些人却早已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们再也回不到这片土地上来了。

  我在地里,寻找到了几块陶片,打记事时起,故乡就有着许多这样的陶片,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在外跑的多了,看到许多博物馆里也有,就想起故乡田野上的这些陶片,有一次,我回家探亲拾了一些,带到博物馆里让专家朋友看,朋友说,这是细绳纹,是战国时代的陶片。这个消息传到村子里,乡亲们都感到惊奇,原来居住的这块土地,还有着悠久的历史。乡亲们回忆起许多亲历过的往事来,比如村西小坟地上,过去有五棵黄柳头的大树,从十几里外的岗头上,就能看到这几棵树,其中有一棵树的干九个人都围不过来,树上有一个老鸦窝,窝的门是朝天开的,他们上去一摸都能摸一簸箕鸟蛋。可惜这几棵老树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被村里的一个人伐掉,卖了。还有昌仁在犁地时,拾到一块漂亮的石头,和历史书上的图一样的,是一块新石器的石斧等等。这块土地曾经的繁华,为什么就突然消失了呢?是不是经历了自然灾害,或是经历了战争,然后,又经过漫长的荒芜,我们的族人来此居住了?没有文字记载,没有民间传说,只能凭借着想像。

  我对眼前的这个村子有着深厚的感情,曾经给这个村子写过许多文章。在这个日益城市化,商业化的时代,努力发现村子里保持的原生态的美丽,发现传统在这里像血脉一样的延续。

  和妻子从田地里回来,就到吃中饭时间了。到家,母亲他们在厨房炸年货,桌子上码着圆子,丸子,炉子上烀着鸡和肉,厨房里飘荡着浓浓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下午,我正在床上午睡,母亲来喊我,要我们弟弟们一道去土地庙去烧香,这是过年的习俗,我不愿意去,母亲说,土地庙一定要去的,土地老爷会保佑你们的。村民们是很崇拜土地老爷的,他能帮助粮食丰收,家庭平安。因此,这里的每个村子都有一个土地庙。

  女儿在城里长大,听说要去庙里烧香,高兴起来,她认为这个庙像城里的大庙,一定好玩的,就催促我起来。

  我起了床,和几个弟弟拿着鞭炮和香火去了。

  土地庙在村子东南方向的田野里,一间不大的小房子。墙壁是白色的,上面盖着灰瓦。土地庙里也没有土地老爷的像,只有凭着想像了,弟媳们把香火点上,放在台子上,弟弟们把鞭炮拉开,放在田埂上,用香烟点着了,噼噼叭叭地响了起来,腾起一片烟雾。兴奋的女儿看到眼前的庙是这个样子的,感到很失望。

  这时,村里又一位长者过来,我问,土地庙放这有什么说法吗?

  他很严肃地说,建这座土地庙,村里请了几个风水大师来看地形的。土地老爷灵着哩,邻村的一个病了,神婆去一看,就说他三年没有上过庙了,病了的人一算还真的三年没有上过庙。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吃年夜饭开始了。过去这个时候,村子里会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热烈而隆重,现在,许多人都在城里打工,全家都到城里过年去了,村子渐渐空了,鞭炮的声音也稀稀落落起来。

  放完炮,就开始吃年饭了,按习俗是要把大门关上的,这叫不让财气跑了。小侄子去关门时,砰地把两扇厚重的门关严实了,母亲说要留一条缝隙,小侄子问为什么。母亲说,这是给要饭的人留着的,要饭的人到你家门前一靠,喊一声给点吧,家里人要知道,把门关严了,人家就没法要饭了。小侄子听了,又把门开了一条缝。除夕来要饭的,我年轻时见过,现在,已没有要饭的人了,但这种传统的习俗还保留着。

  桌子上的菜肴十分丰盛,我们大块朵颐,相互敬酒,一家人其乐融融,父母十分开心地看着我们,母亲就不免给我们回忆起过去生活的艰难。那时,父母领着我们兄妹七个人生活,贫困的日子不堪回首。

  吃过年夜饭,我们正在家里打牌,在外玩耍的小侄子慌慌张张地跑来说,大冈跑了,我们没有在意。接着邻居二勤来借电灯,她紧张地说,大冈和他爷吵架了,现在不知道跑哪去了。我们停了下来,感到不能理解,除夕的夜,大家都讲究团圆祥和,他们怎么在家吵起了架?二勤说大冈喝了酒,夜里跑出去,怕他想不开。因为,田野里到处都是河,去年就发生过一个老人夜里出来,失足在河里淹死的事。

  大冈是村里的一个青年,长年在外打工,过年才回来的。去年,大冈在外谈了一个对象,女方和他已住在一起了,年前女方打电话来,催问家里买房子的事,如果不买房子婚事就吹了。大冈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家里贫穷,到哪有钱在城里买房子去。今年春节,那个女孩子真的就没有来了,看来,这门婚姻也要黄了。大冈心里郁闷,除夕多喝了酒,说到婚姻的事,和父母吵了起来。

  村子的人都出去找大冈了,这是村里多年来的传统,一户人家有了事,大家都要帮忙的。三弟四弟也拿着手电出去了。

  我站在门口朝远处望,黑黝黝的田野里,有许多灯光在晃动,像夏夜里的萤火虫。

  过了好久,大川自己回来了,一身潮湿、泥巴。他家的门前又响起一片哇哇的嘈杂声,大冈发怒的粗暴声、邻居亲切的劝架声、大冈母亲伤心的哭泣声和远近零星的鞭炮声混杂在这个年夜里。

  除夕的夜晚,经过大川这一番折腾,人们又多了许多噱头,村子慢慢平静了下来,又恢复了过年的祥和气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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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村子⊙敲门⊙锦瑟年华⊙写给年的信笺⊙麻埠 麻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