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超
路 标
村里的人都搬迁了,只有年迈的父亲还固执地留在深山老林里。
山里什么树都有,就是没有梧桐。终于劝动父亲答应进城,去接父亲进城的前一天,父亲托人捎信说,叫我什么都不带,就要我从城里带些梧桐枝回去。问父亲干啥用,父亲说,问那么多干啥,叫你带你就带,不带,你就别回来。
母亲早早地走了,没有等到我能够表达孝心的时候。现在父亲老了,为了父亲能够在城里安度晚年,让我尽点孝心,我只好从命,从在林业局上班的同学那里要了一大捆梧桐枝带回去。
出发前,父亲一刀一刀把梧桐枝剁成一米长的小段让我扛着。我去给母亲上了香,烧了纸钱,算是和母亲告别,什么时候能够再回来看母亲,以后还会不会回来看母亲已经是未知数。我们从母亲的坟前出发,父亲一步三回头,我也跟着一步三回头,每走几步父亲都要从我手里要一根梧桐枝小心翼翼插在路边。当父亲插完最后一根梧桐枝,我们已经下完山来到了公路上。
上了车,我问父亲,人都走了,山上再也没有人住了,你还插这些梧桐干嘛,这要多少年才能长大呀?
父亲说,孩子,知道我为什么偏偏要你带这么多梧桐枝,而不是其它树枝吗?
梧桐枝可以扦插,容易成活。我说。
孩子,这片山里不就是没有梧桐吗,爹插这些梧桐就是为了容易区别,你想想看,再过几年,山上没有人走,这路就没了,你们都住在城里,要是想你娘了,要回趟老家看你娘,总得有个路标是不是?父亲说。
心中那朵云
毛子一大早又来到悬崖下,毛子自己也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来到悬崖下。抬头看天,天上那朵云还在。那是株千年灵芝,挂在悬崖上,大如斗笠。外地过来的采药人说,吃了可抗癌,长生不老,价值万元。
悬崖上的石头锋利如刀,采药人的麻绳被割断,把一条命丢在了悬崖上。有个药贩子不甘心,把价钱出到了两万。村里的狗子换了比采药人麻绳粗十倍的尼龙绳,还是把一条腿丢在了悬崖上……
村里不再有人敢打那朵云的主意。只有毛子,毛子已经把那朵云装在了心里,刻在了脑海里。毛子只要打一下盹,眼前都是那朵云的影子,采下那朵云成了毛子的理想。毛子发下毒誓,不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把天上那朵云采下来。
毛子这次来带着一根细长的钢丝绳。毛子把钢丝绳拴在一棵青冈树上,然后纵身一跃……
荆棘划破了脸,撕破了衣服,岩石割破了手臂,毛子从天上一点一点滑下来,血从天上一点一点滴下来,砸着悬崖下看热闹人的脸,所有的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毛子是不是想钱想疯了?有人说。
难道一条命就值两万块?有人说。
毛子听不见,毛子心里只想着那朵云,一双手紧紧攥着钢丝绳不停地下滑……中午时分,毛子终于如愿采到了那朵云。
还是毛子聪明,人家半天就挣两万块。有人说。
毛子这回发了,两万块赶上打两年工。有人说。
那个愿意出两万块的药贩子也来了。
多少钱也不卖。毛子扔给药贩子一句冷冰冰的话。
毛子娘半年前得了食道癌。
二叔的爱情
村里有贼,发现的人是寡妇发婶。二叔是贼,发现的人也是寡妇发婶。
发婶一只老母鸡不见了,在二叔鸡圈里找到。二叔就成了贼。发婶开口就骂,二瓜蛋你个不要脸的老光棍儿,你偷人也不能偷我家老母鸡呀,老母鸡又不能当你媳妇儿……
二瓜蛋是二叔的小名。二叔憨憨一笑,我不偷老母鸡偷啥,偷你你愿意吗?
发婶来了气,冲上去拧了二叔一个嘴巴。二叔没还手却憨憨地笑了,抓了发婶的老母鸡,又抓了自己的大公鸡,一并塞进发婶怀里。
都捉回去吧,省得你家老母鸡偷了我家大公鸡,还倒打一耙说我是贼呢!二叔说。
没几天,发婶晒的干豆角又不见了。发婶顾不上吃饭骂骂咧咧就去了二叔家,二瓜蛋你个不要脸的老光棍儿,是不是你又偷了我家干豆角……
果然又是二叔干的,二叔用干豆角炖了一锅蹄花汤。见发婶找上门来,二叔憨憨一笑连汤带锅给了发婶,全在这里呢,都拿回去吧,电视里说蹄花汤是好东西,美容呢!
一天,发婶赶集路过二叔家,二瓜蛋你个不要脸的老光棍儿,你还打算偷老娘啥……
我不想偷……二叔憨憨一笑说。
贼不想偷东西,还能想啥?发婶一愣。
我想……二叔回过头附在发婶耳边轻轻说。
去你娘的!发婶胳膊肘拐了二叔一下,二叔“扑通”一声掉进了粪坑,发婶头也不回走了。
二叔站在粪坑里,憨憨的心里憨憨地美。
我想偷人……二叔冲发婶背影大声喊,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