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炳
生在山区的农户人家,年幼时被人叫小名(乳名);大一点了,便直呼其名。在咱这山村老百姓的眼中,只有吃公家饭的,当干部的才能被称为“同志”,能被人叫一声“同志”,那是很有尊严很有面子的事。
我第一次被称为同志,那还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当兵不久后的事。一次因公为连队出差,在一个火车站候车室等车时,一位旅客走到面前:“同志,我上街买点东西,请照看一下我的行李好吗?”“同志”,平生第一次被人称呼,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这位旅客大约40多岁,工人装束,行李是装得满满的两个大提包。我说:“行,你去吧,快去快回,别误了车。”“一会儿就回来。”他便说边去了。
他这“一会儿”,却让我等了两个小时。着急的是,我的那趟车已开始检票了。可是,叫声“同志”,就是信任,他不回来,我不能离开呀。我正焦急地往候车室门口张望,才看他提着个大包回来了,抱歉地对我说:“真对不起,你等急了吧,出去又买了几样东西,又是排队耽误时间了。”我说:“没关系,你坐下来歇歇吧,我这趟车已开始检票了,我先走了。”说完便向检票口跑去,后面还听他喊:“谢谢你了,解放军同志!”
再一次感受“同志”的力量,是在连队审核我入党志愿书的支部大会上,大家左一个“同志”右一个“同志”地叫着,可不是表扬我,而是对我提出了不少批评意见,直来直去,不绕弯子,不讲情面,让我脸红心跳直冒汗,虽然最后大家还是一致通过了我的入党申请,但同志们对我的真诚帮助,至今不能忘怀,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当面听到那样尖锐的批评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越来越体会到“同志”一词的分量,越来越感到它的神圣与纯洁。一声“同志”,便把一群群人相互变为知己,便能同生共死,前仆后继。战争年代,有多少人为了同志而牺牲在战场或刑场上;和平岁月,这种同志情谊,又温暖激励了多少人同心同德,为了更加美好的未来而无私奉献、团结奋斗。即使在异域他乡,有了困难,叫声同志,能尽力相帮;遇到危险,叫声同志,能挺身而出;遭遇不幸,“同志们”百般抚慰,让你真正体会到雷锋所说的“对同志像春天般温暖”的含义。
如今,“同志”这个词的使用频率越来越低了,起而代之的是先生、太太、美女、帅哥、大款、大腕、老板,还有年轻人叫哥们儿、姐们儿,还有“亲”、“土豪”之类,带有互联网时代的印记。出门在外,我常对陌生人不知如何称谓是好,见男士,若称师傅,若对方是“某长”,有着不敬之嫌;见女士,若称太太,若对方“未婚者”,岂不难堪?或称小姐,又有轻佻之感,皆因近年来“小姐”的名声不太好;见年长的称先生、老师,若对方文化不高,见年轻的称帅哥、美女,若对方并不帅不美,岂不有讽刺之意;叫同志吧,又怕人说不入时“土老帽”。
而别人对我,在位时人称职务的多,也习惯了。退休后,若再称我“职务”,自觉不好意思;或因我两鬓染霜、一脸沧桑,便称我“老师傅”“老爷子”,我虽无甚反感,但总觉得没有了当年一声“同志”来得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