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刚
早起,看着树梢上挂起了白。心里窃喜,莫不是下雪了。下雪了,正是有“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的景象。
漫天纷飞,柔柔弱弱,落在人们的心坎里,捧在手心里怕化了,落在地上怕脏了,飞在树上怕累了。这时的鲁迅说,仿佛看见冬花开在雪野中,有许多蜜蜂们忙碌地飞着,也听得他们嗡嗡地闹着。这就是雪,迷醉了人的眼,荡起了多少的愁。燕山雪花大如席,大别山的雪却没有这样的豪气,总是粉粉碎碎的,洋洋洒洒,犹如小脚女人扭动着腰肢在跳舞。而江南的雪,却是滋润美艳之至,是隐约着的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处子的皮肤。这不,雪野中有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深黄的磬口的腊梅花。周树人把雪写出了活意。如是,山野之间,田园之里,房屋之上,到处都有这扭动的山歌,到处是青春的消息,到处是檐流未滴梅花冻,如奇妙梦幻、纯白透亮的仙子旋转升腾着。
雪,在阳光下白得惊人、白得亮眼、白得透亮,比神采飞扬的天鹅还要白,比温柔的江南丝绸还要白。这种白,犹如黑夜的明灯,照你前行,更似乎把人们的五体照得通透,就像是白色世界里风雅颂。这样的雪,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舒畅自在,回旋在原野里,犹如动听的交响乐。雪,起起落落,孩子们拜访着他,堆起了雪人,打起了雪仗,到处都是簌簌童音。瞧,微信群里又刷起屏来,目光灼灼地嘴唇通红地罗汉、树上肥硕的屁股、机警灵巧的兔子,漫天的雪唤来了儿时的记忆。
雪至,雪落寂寂,寒意渐起,烟云迷蒙。柴门闻犬吠,闻声而起,涉寒跋雪而来之人,身背数十斤邮袋,却眉眼生动,犹如风雪中归来的李广将军。雪里挑灯看剑,醉里冰河入梦,正是梅花一朵朵地散放出清蕴之气。这时的雪,如同霰枪弹儿,疯疯傻傻,跳跃着、鼓动着,林木哽咽,翠竹弯腰,冰凌处都是耀眼的白。远远近近都变成沉寂的黑,以往灯火通明的小山村似乎没有了生气。冰河,一条小船破冰而行,惊起觅食的飞鸟,掠过倒伏的电线,掠过屋脊,掠过烟雨迷蒙的田野,像是一首轻快的闪电。于是,这无边的旷野,凛冽的天宇中,雨的精魂都在闪闪腾挪升转着……
冬天来了,我们在等雪。等雪时,就如初恋的少女等人来,忐忑不安;雪落时分,却又心如小鹿般乱跳。宋人孔平仲的盼尤为激烈,“闻说登莱雪一尺,此中晴色更无云。安得北风从海上,满天吹过玉纷纷。”盼雪来,盼来了雪,就是“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们围着小火炉,炉火烈烈,香气氤氲,杯盘交错,几人酣语,话说着年景稼穑。
有时我们在听雪,心跳的声音,是你吗?不是,簌簌落落,这才是你,是初春的杨花柳絮,是百花绽开的细响,是鹅毛细雨润物,是刀剑相激的交响,是你贴着我私语,是风雷震震的声响。听着雪,这是一曲宏大的乐章!弹奏中,公路成网,高坝矗立,西气东输,高铁飞驰,天堑变通途……
我们去看雪,三五人相约着,踏着雪,走过弯弯崎岖山间小路,走过鸳瓦鳞鳞的村庄,走过缕缕芬芳田野庄园,关心着稼穑桑麻,打量着电灯电话,拾掇着房屋和道路,天地一片清洌。
雪停了,柳梢挂雾,松枝挂霜,阳光明亮。老南京那里,满满都是晾晒的咸货,清亮明红,谗人欲滴。
今夜,你那里,下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