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忠礼

　　离我家不到三公里的城东七里村，有块讲老不老讲新不新的坟地，面积约三千平方米，已被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坟冢堆成了小土墩。这个小土墩，四十多年前是村里的一块公用土地。

　　上土墩只有一条细小的路，沿私人养猪场墙边，歪歪斜斜、坑坑窪窪，被猪尿浸湿着，晴天都难下脚，雨天更不用说。

　　这是一条每年清明上坟人用鞋底走出来的路，我不知走了多少次。1976年修杭北干渠，我外婆、母亲的坟从郑家祠堂南边的老坟地迁到这里，通常情况下清明我都去扫墓。

　　外婆、母亲、兄长的坟冢并列在土墩上，座南朝北，背靠墩顶，面对荒田。每年清明前夕，务农的弟弟、侄儿都去为坟冢添土，由于灌木旺盛杂草难长，新土都被雨水淋掉。年复一年，破烂不堪。猪场污物，臭气熏人。我虽于心难忍，但又没有法子可想。

　　清明扫墓犹如踏青，上坟人往往乘此机会观赏万物复苏的自然风景。可我每到墓地，就心灰意冷，跪拜坟前更感亲人的阴冷凄清。心想哪一天能将老坟迁走就好了!

　　今年小寒前五天，务农的弟弟跑到我家说，村干部昨晚打电话给他，城东坟场上的老坟大寒前要全部迁走。我问他迁到什么地方?他说镇上统一安排在去南港镇22万伏变电所后面的几座小山上。我用手机打通了韦生群镇长的手机，问他七里村墓地的具体位置，自己想马上去看看，争取在大寒前将在城东的母亲、外婆和哥哥的坟迁去。他听后高兴地说：“那好呀，老人家带个头，我们工作更好做。抱歉的是，今天虽是星期日，可镇上安排有点事，不然我陪您老人家去。我叫民政办来个人陪您老好吗?”我说不必要了，你讲清具体位置，给看门的打个电话即可。他说，顺合安路南行到沈家山嘴以后，路左边的第一个新道口就进入七里村和七星村合用的墓地，我叫看门老许在门前等着您。

　　按照韦生群同志讲的路线，我与两个弟弟等人顺畅地进入陵园区。小山上一排排标准化墓基都已做好了，每座占地1.2平方米，比县陵园还多0.2平方米，老许说这是镇领导考虑老坟多是遗骸，不是骨灰盒，二次迁移的还有用缸装的，占地要大一些。我听后联想：在火红的年代，平坟生产、毁冡建设，父亲的坟一直没有下落;如今的各级干部在习近平总书记“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教导下，不仅为活着的人谋福祉，对死去的人都想得这么周到。我们在选了两座墓地后，驱车回了县城。

　　小寒这天，虽没有足够阳光还算晴朗。我们兄弟3家20余口兵分两路：务农弟弟、侄儿10多人到城东坟场起坟;在城兄弟2户10多人到新坟地检查石墓安装质量和雕刻的碑文。10点多钟遗骸还未运到，我打手机问挖掘坟的侄儿是什么原因?他说我家起坟是最早，周围坟未起，交错的树根难松动。快到11点了，他们才将遗骸运到新的墓地。

　　母亲和外婆在第一次迁坟后就是两棺一冢合葬。因外婆是清朝光绪年间人，女人没有名字，墓前也一直没有立碑。迁到新的地方后，就将外婆和母亲的遗骸放到一起，从内容上还是合葬。考虑到父亲的遗骸早已化为泥土，每年扫墓都没有父亲坟墓，就在母亲墓前的碑上写了父亲和母亲两个人的名字，父亲以衣冠冢与母亲合葬。这也算了却了阖家人的心愿。

　　时值隆冬，天气阴冷。我站在小山坡上，满目都是萧瑟景象。没有一处青枝绿叶，具有顽强生命力的野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心里想：野草一丁儿也没有离开这个世界。她们从上一个春天就快乐地活着，到下一个春天还快乐地活着，只是她们冬天以不同的形式呈现生命的姿态。她们──只有她们──能永远陪伴着我死去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