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业忠
老韩是小镇有名的扎花匠。老韩15岁那年,拜师于一远房表叔,他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扎花匠。老韩读过两年私塾,对读书不感兴趣,却对表叔的手艺十分痴迷。父亲也没有办法,读书得有天赋,得有兴趣,于是把老韩拉到这位表叔面前,说:“就跟你学吧,好歹你这是一门手艺,至少饿不着。”
扎花匠的生意,活人的生意包括扎花灯、扎匾、扎彩门,尤其是扎走马灯,这可是老韩表叔的一门绝技。先选长短、粗细均匀的木条或竹子,扎成了十二个面的立体的骨架。这十二个面又分为内外两个部分,内小外大,内十二个面是可以转动的。再用白纸把这个立体的骨架糊起来,然后根据买家的喜好,用剪刀剪出各种不同的彩色图案,十二生肖、恭喜发财、五子登科等都深受买家喜爱。走马灯自己不会走,但只要在中间点上一根蜡烛,就会借助那袅袅青烟转动起来。死人的生意也多。表叔去世后,小镇只有老韩卖花圈。另外,一些有钱人家为表孝心,给死去的亲人扎阴宅等,这些也只有找老韩才能完成。
老韩种了一大片竹林,取材有道,一般人不懂。这些竹子在老韩的手中怎样取舍,怎样制作,早已了然于胸。他也完全沉浸到这种乐趣之中。方圆几十里,盖新房、娶媳妇等办喜事的,都以买到老韩的花匾、花灯、走马灯、彩虹门为荣。老韩的手艺好,人又厚道随和,对价钱从不计较,只要认可他的这门手艺,他就知足了。
靠着这门手艺,老韩的生活过得很滋润,娶了心爱的女人,一双儿女也很快降生了。老韩边干着自己的扎花匠活儿,边哼着小戏儿,连眉毛似乎都有了喜气。
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眼到了新的世纪。老韩的儿子、女儿都在城市里安了家,立了业。如今。老韩的孙子也要成家了。
“大孙子,我给你制作一个最漂亮的走马灯!”老韩的嘴一张开,他的孙子就嘴一撇:“爷爷,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那走马灯与这新房也不相称呀!”
老韩的脸明显地阴了一会,但很快又笑开了花:“就是,就是,现在谁还挂我制作的这些玩意儿呀!市场上什么样的彩灯没有呀!而且电一接上,整个房间金碧辉煌。”
老韩的儿子以为老韩气昏了头,在说相反的话,但仔细看看又不像。
“还是爷爷心胸开阔!”孙媳妇的恭维让老韩的脸上乐开了花。孙子也非常高兴:“爷爷,您太好了,我还以为屋里到处都挂着您的花灯、花匾呢?”老韩哈哈一笑:“你以为爷爷傻呀!我可不想做个老糊涂!你们还是张罗你们的新房吧!”
孙子、孙媳妇手拉着手,像一对欢乐的鸟雀飞了出去。老韩看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顿时收敛起来。“爸,您怎么了?”老韩的儿子担心父亲想不开。老韩摇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孙子的喜事一结束,老韩就拉着老伴的手,坚持回到镇上。老韩把制作花灯等的材料、工具,又一样样拿了出来,愣愣地看了半天。这些年,找他制作花灯的人越来越少了。
“爸,不如您再制作一套彩灯、走马灯、花匾放在这老屋里,说不定您这些老手艺还能焕发青春呢!”老韩的儿子担心父亲,在电话里建议道。
听了儿子的话,老韩的眼睛立马亮了。老韩说干就干。削竹篾,做骨架,糊彩纸,剪花样,很快,老韩又忙得不亦乐乎。坐在属于他的世界里,老韩的脸上写满了知足与欢乐。
老韩和老伴把好几个房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每个房间都拉上两根钢丝绳。他把制作的这些心爱之物,一件件挂在钢丝绳上。
半年的时间过去了,老韩几间老屋挂满了自己亲手制作的花灯、走马灯、花匾等。这是一个古朴典雅的世界,这更是一个五彩缤纷的展览。老韩看着自己的心血结晶,快乐得就像看自己的孩子降临人间。老韩给儿子打电话,给女儿打电话,给孙子打电话:“你们都回来,我要送给你们最珍贵的礼物!”
老韩的在外面闯荡事业的亲人们都回来了。当他们走进家门的时候,一个个都傻眼了。家中的每个房间都是一个美妙绝伦的世界。尤其那一盏盏正在转动的走马灯,那一盏盏色彩斑斓、造型各异的花灯,都是那么可爱、生动,有着浓郁的乡土气息。
“好了,这些东西都是我半年来的心血,愿意拿走什么随便选,都拿走,也可以!”老韩声音洪亮地说。
“爷爷,您太伟大了!我有个提议,这些宝贝,我们都不拿走,我们就在这小镇上举办一个花灯会,怎么样?”老韩孙子的思维就是超前,他的提议立即得到大家的呼应。
很快,小镇上要举办“首届民间艺术——花灯会”的消息不胫而走。报社的记者来了,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网络媒体的记者来了。《寻找那逝去的民间艺术》、《钩沉童年记忆,感受花灯文化》、《一位老人的花灯情结》等新闻报道在报纸上、电视上、网络上出来了。
老韩面对各路记者,用他那淮河岸边有点侉音的话说:“俺这辈子就喜欢这些东西,怎么扔也扔不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