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 那人 那石屋

  高大新

  当年只是寻常事,过后思量倍有情。

  每当我看到一批批热血青年投身国防的时候,免不了要捡起那些岁月的残片,摆弄一张张发黄的军旅照片,寻觅当年追梦的影子。光阴荏苒,很多事不经意间已从指尖溜走,但也有一些人和事却如形相随,难以抹去。世事如茶,当你心淡如菊,轻轻地呷上一口时,顿觉清香绕齿,余味无穷……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跨出校门进军营,随着大闷罐火车的一声嘶鸣,我们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无锡。从山窝窝长大的我一下来到这层楼林立、眼花缭乱的江南名城,如刘姥姥进大观园,目不暇接。惠山脚下,我第一次看到了元代大书法家赵孟頫手书的“天下第二泉”五个端庄沉稳的镌刻;漪澜堂里第一次聆听了留声机播放的民间艺人阿炳名曲《二泉映月》,那如泣如诉的天籁之音令我思飘云外;在荣家梅园,我第一次看到了高鼻梁、黄头发的老外,目睹了不同肤色的人在灿若红霞的梅花前摆弄造型。我庆幸来到这座镶嵌在太湖之滨的明珠城市,让我领略了烟花三月的水墨江南。

  在集训期间,听四川的老班长介绍说,我们部队是举世闻名的“光荣临汾旅”。1948年6月攻打临汾城,历时72个昼夜艰苦作战,最后用挖地道的方法,炸开了城墙,攻克了阎锡山在晋南的最后堡垒。被誉为“卧牛城”的临汾墙高壕深,易守难攻,临汾战役打得异常惨烈。所用时间之长、规模之大,是人民军队作战史上之罕见。我们团又是著名的“夜老虎团”,在朝鲜战场上令美军谈“虎”色变。1970年我们这支英雄部队成为“迎外”部队,我们有机会和外国军事人员一起训练。英雄部队无孬兵,我们白天练队列,夜间练瞄靶,不到两个月,新发的三条军裤上的膝盖处磨破了六个大洞。训练之余又参加太湖大坝的加固工程。在家里从未参加过重体力劳动,我的双肩磨得又红又肿,抬土时不得不用双手撑起沉重的杠子,疼痛难忍,晚上回到营房,连翻墙头“逃跑”的念头都有了。

  不久,部队奉命换防。经过几天几夜的野营拉练来到了皖东北磨盘山,脚打泡,连脚趾甲都掉在鞋里,四川小个子班长看我实在走不动,把我的背包接了过去,令我感动不已。磨盘山蜿蜒起伏,绵延数百里,是野战部队的训练基地。驻扎后我们新兵要下连队了,听说第二天要发武器,激动得一夜未合眼,打算握着新发的冲锋枪照张相寄给家人。当连长点到我的名字时,我响亮地应答:“到”,捧在手中的武器居然是一枚“火箭筒”,酷似外婆在家做饭的吹火筒,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更糟糕的是指导员安排我到山上放鹅。我是连队为数不多的高中生,训练成绩优秀,一百多号人偏要我去放老鹅,我索性来个一卧不起。班长告诉卫生员,卫生员告诉指导员,指导员告诉司务长后,司务长叫炊事班长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肉丝面,连队叫“病号饭”,我一口气吃个精光。指导员看我胃口较好,说我是“思想病”,开始对我“对症下药”。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我拗不过指导员的思想“攻势”,顺从地来到坐落在半山腰石屋的饲养班报到。翌日晨露未晞,我将一群白鹅赶到山坳,我不愧是来自皖西白鹅之乡,白鹅见了我显得很温驯。我反复朗诵现在连幼儿都会背的那首“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的诗,我想起了书圣王羲之以“一笔鹅”换白鹅的故事。我把放鹅用的竹竿绑上荒草作笔,在地上练习“鹅”字,期望能从中领悟一点书圣写“鹅”字的技巧。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次,我参加上海全国榜书大赛,我的榜书“鹅”字没想到获个三等奖。

  一天,山坡上放鹅时,迎面来了两个采蘑菇的女孩,其中一位女孩十分大方地问我:“你是新兵吧?”我说是。她自我介绍说她叫“梅”,她说我可以边放鹅、边读书,这样就不着急了,下次再来带书给我看。没几天,她真的如约而至,带来了《红岩》,我伸手接过书并道了谢。梅长得清秀俊美,身材适中,稚气未脱的脸庞上闪烁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头上扎着的两个辫子宛如彩蝶的双翼,说话的节奏富有乐感,脸上的笑靥格外逗人,不难看出她是一个热情大方、性格开朗的姑娘。她是我当兵期间唯一的一次“艳遇”。在山上,古文字专家王政白老师每隔两个月就要寄些学习资料供我学习。一边放鹅,一边看书,一边学习,隔三差五给团部通讯处投投稿,把很枯燥的日子打发得有滋有味。

  八一建军节前的一个下午,我有机会和司务长一道去20多里外的一个叫池河镇的集市上采购副食。同时,按照梅说的地址去还书。在还书的时候,她又借了一本《钢铁是怎样练成的》,我悄悄把它揣在怀里。

  晚上和司务长在镇上坦克团的战友家吃过饭,喝了一瓶当地产的瑯琊大曲后晕晕乎乎地往营地赶。那晚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我挑着担子紧随其后,由于天太黑,又下起了毛毛细雨,我和司务长在军垦农场的水田里迷失了方向,转了大半夜。小时候在家听老人说夜晚走路不能带肉油之类,容易招“邪”。司务长不时地开打火机,火光就像鬼火一般。直到东方泛鱼肚色我们才赶回连队,一看挑的肉已成“泥浆肉”,揣在怀里的那本书也被汗水浸湿了大半。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年后新兵来了,我变成了老兵,年终我获得了嘉奖令,调到了机关当文书,并超前填写了入党志愿书。

  短暂的军营生活是我走向社会的第一课,时间不长,但受益匪浅,终生难忘。它磨砺了我的意志,铸就了我不为斗米折腰的禀性。有人说男人不当兵,是不完整的人生,是一辈子的遗憾。虽说有点夸大其词,但艰苦的部队生活确实让我无怨无悔。退伍后,战友们海角天涯,在社会的大舞台上各自演绎着不同的角色,都在为生活而奔波,也很少联系。“天厄我遇,吾亨吾道以通之”,大富大贵也好!大起大落也好!我终会以一位老兵的淡泊之心,一笑了之……

  我常一壶浊酒,翻着泛黄的退伍证,心如潮水,深情地怀念那座留有我青春足迹的磨盘山;怀念天南海北的战友和四川的老班长;怀念矗立在水塘边的那间小石屋和那位采蘑菇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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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 那人 那石屋⊙怀念一杯茶⊙清净无染(国画) 柏华明 作⊙一个人散步⊙四季野果⊙夏⊙那亩沉默的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