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
小区里增添了一个旧衣收集柜。我们娘俩也没商议,当儿子收拾了一大包他自己的旧衣服准备投进去时我一点也没觉得奇怪。
想起七八十年代,四十岁就守寡的姥姥一个人拉扯五个孩子。那时候,穿一件新衣需要有布票,点灯照明需要有煤油票,吃米吃油需要有粮票油票,并且是限量供应。很多人家都是紧衣缩食,掰着手指过日子,生怕今天的米接不上明天的火。姥姥家有不少农村的亲戚,今天你来,明天他来,我经常躲在姥姥身后,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来的亲戚脸上都是一副哀愁的表情。姥姥留他们吃饭,想方设法找一点荤腥出来,有时候实在是拿不出好的东西,只能从邻居家借几个鸡蛋。吃了饭还不算,姥姥还会拿出她的那个小花布卷儿,可别小看这个小花布卷儿,里面可藏着不少姥姥的宝贝,什么布票、油票,都是姥姥帮人家带孩子辛辛苦苦换来的,她自己舍不得扯一尺布做新衣,却舍得把这些珍贵的布票送给她的那些亲戚。姥姥舍不得点灯熬油,经常让我们天一黑就睡觉,那些省下来的煤油票大多也被她送给了亲戚。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那些亲戚总爱到姥姥家去,他们从内心敬重这个有着仁厚心肠的老人。每逢年节,姥姥家的客人是最多的,他们用有限的能力回报姥姥。或是带一袋红薯,或是带几斤面粉,或是来了把姥姥家水缸挑满水。姥姥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并不说,只是在他们下一次来的时候以他们最需要帮助的方式帮助他们。姥姥常跟我说,他们在农村,弄不到这些布票油票的,能帮人就帮一点,谁能用不到谁呢,帮人就是帮自己啊。姥姥用一颗大爱的心换来了亲友的真心尊重,一生虽艰辛,却也活得有尊严,她的言行也深深地影响了她身边幼小的孩子。
我最敬佩妈妈的,就是妈妈对自己公婆也就是我的爷爷奶奶的孝心。爷爷奶奶其实跟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即便如此,却没有影响妈妈对他们二老的关心和照顾。在爷爷去世后,奶奶就跟爸妈一块生活,奶奶在九十一岁那年不幸摔断了腿,只能坐在轮椅里,从这以后,妈妈端吃端喝,倒屎倒尿,没有怨言。只要奶奶想吃什么,妈妈第一时间总会做好了端到奶奶面前。妈妈经常说,我十九岁就到婆家来,婆婆跟自己的妈没有什么区别。奶奶一生没有自己亲生的子女,幸运的是有了一个妈妈这样的媳妇为她养老送终,奶奶九十四岁高龄去世,她老人家像一朵花开到了极致,最后化作落蕊,安静祥和,我相信她一定是带着家人的爱离开的,没有遗憾,充满幸福。
妈妈除了把她的爱给了爷爷奶奶,还给了一些不相识的人。记得小时候,我们家院子的角落里常年放着一个潲水盆,里面盛放一些残汤剩水方便那些家里喂猪的人家来倒。有一天傍晚我们正在院子里吃晚饭,突然来了一个看似精神不正常的人,那个人蓬头垢面,破衣烂衫,脚上趿着一双破鞋,进了院子径直往潲水盆边去,到了潲水盆边伸手就往里捞东西吃,我们姐弟几个吓得哇哇直往屋跑。原以为妈妈会把这个人呵斥走,谁知妈妈却走到那个人身边,边打手势边问他是哪里人,问了好一会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妈妈急了,打了一盆水把那个人手脸上上下下一洗,又从厨房里端了一碗饭来,在饭头上按了很多菜后递到了那个人手上。那个人不知所措,最后在妈妈的再三安抚下大口大口吃起了饭。后来妈妈跟我说,天下可怜的人很多,虽然我们没有能力去帮更多的人,但看到了还是要帮一把的,不然自己的良心也过不去。
妈妈的这句话我一直记得。
2003年,因为区妇联开展的“春蕾”计划,我认识了大凤,一个家境贫困的女孩子,那时她刚上小学三年级。大凤的爸爸年龄较大,妈妈有病,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一家人全靠她爸爸做瓦工维持生活。从第一眼看到她,我就决心要帮助她。我告诉了她我的家庭地址,让她来我家玩,谁知她真的来了,这让我很惊喜。从那一天起,我就与这个女孩子结下了不解之缘。每次来我家,我尽其所能为她准备能够让她带回去的东西,小到文具零食,大到衣服鞋子,我希望用我微薄的爱让这个女孩子感受到人间的温暖,从而增强生活的信心。时光迅匆,就在这不间断地往来中,转眼十几年过去,大凤学校毕业,结婚生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我们走得更亲更近了,我的角色也从她的“老妈”(她把我当作她的干妈)变成了她的两个孩子的姥姥。我现在给予她的远不及她给予我的,其实,大凤不知道,我从不想她要回报我什么,我最想要的就是她像现在这样幸福地生活,一直到老。
我知道,我的力量真的很微薄,但我可以去买下冬日黄昏路边老人的一堆菜,尽管我可能并不需要;我可以把家里的废品送给拾荒的老人,还帮着他捆扎整理;我可以给遭受生活打击的熟人无声地递上一份他正准备买的早点,微笑着离去;我当然也可以和儿子一块把家里的旧衣物捐赠给远方不知名的需要的人。
爱,可以绵延,好的家风也可遗传,就仿若姥姥和妈妈于无声中传给我的明灯,我又传给了儿子,让它照耀长长的人生路,给更多的人带去温暖。
感恩爱,感恩这个世上所有打动人心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