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安田家炳中学 吕树国
昨晚看到二姐的微信,说她上学的时候饭盒经常被偷,她饭盒给偷了,我就分一半饭给她。当时她读初三,我读初一,这个事情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想起来,我印象深刻的是我带的饭从来没够吃过,怎么可能会分一半给她?二姐的记忆肯定出了选择性的差错。我二姐心地善良,一向喜欢照顾人,就是现在我还一直让她照顾着,所以她以善心度人,就认为我也会在她挨饿时分些饭给她。事实上,我向来爱吃独食,在自己吃不饱的情况下,断不会与人分享,再说了,二姐的饭盒常被偷,难道我的就没人偷?二姐的这则微信叫我心生惭愧!
说到饭盒,我们这代人记忆深刻。我和二姐上的初中离家6公里路,中午不回家,就在学校吃。学校有食堂,先前打饭,等到我上初中的时候就开始蒸饭了。开学时除了买书本还要从食堂买一个饭盒,两块钱。饭盒拿到手我很激动,饭盒是铝制的,锃亮,很漂亮,拿在手里,似乎是一个身份的象征:我是中学生了!可是到后来,种种烦恼都围绕着这饭盒展开了。
初中时我开始窜个头了,带来的直接后果是饭量奇大,在家里一顿饭我能装进去三大碗,碗是那种20多年前农村常见的海碗,跟个小锅似的。这样的饭量,这么个小小的一盒饭怎么能满足我的需要?而且我发现那时候并非我一个人饭量大,我们班里的男同学饭量都大。如今想想我真的挺佩服当时我们的老师,教的基本上都是饭桶,课堂上竟然也秩序井然!这群饭桶里后来竟然也出了几个掌管印把子的高档人物,当然这与本文主旨关系不大。
我那时候属于胆儿比较小的,一盒饭不够吃就忍着,但有胆儿大的同学就忍不住了,他们把饥饿的双手伸向了别人的饭盒,于是有段时间,饭盒成了我们学校丢失率最高的物品。丢了饭盒的同学一次两次尚能保持风度,到了后来即使像我这样胆儿小的也无法忍受了,你偷我的我偷你的,你再偷他的,循环着偷,偷着偷着最后发现先前自己被偷的饭盒重又回到自己手里。针对这种情况,学校决定每天中午放学前五分钟,各班派出两名同学前往食堂看饭盒。看饭盒,可真是件美差!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的,轮到我,我肯定不会白看。经常与我搭档看饭盒的是一个叫陆健的同学。陆同学看来精于此道,因为他有一把不锈钢叉子,就是现在吃西餐时常用到的那种餐具。每逢我俩看饭盒时,没到时间就窜出教室,以刘翔都嫉妒的速度跑向食堂,到达放饭盒的饭笼边,来不及喘气,他就用早已攥在手里的那把叉子一挑一掀,打开人家的饭盒盖,往里面一戳,往往能戳出一块肉来!其动作一气呵成,一看就是此中老手。我非常羡慕,但是那样的叉子要一块钱一把,我买不起,只能用我的筷子笨拙地翻找,收获惨淡。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终于有一次,我俩正在作案时被提前到来的一个同学发现了,迅速报告了班主任。我们的班主任段老师,是大名鼎鼎的段祺瑞后裔,以幽默风趣著称。那位同学对段老师说,他俩吃我肉!段老师看了看他,又摸摸他的头和脸,一脸狐疑地问:吃你肉?我看看你哪里少了一块肉?没有啊,这不好好的嘛!段老师哄走了那位同学,开始对我和陆同学进行教育,他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说起,引经据典,旁征博引,一直说到夕阳西下,把他的口才发挥到了极致。饶是如此,在我内心里还是盼望下一轮看饭盒的机会,由此可见,老师做学生的思想工作,越是苦口婆心往往越不靠谱。
二姐毕业后,妹妹上了初一,我上了初三。有天早上上学前往饭盒里装饭时,妹妹说,哥,你能吃,多带些,这个给你。说着把一块咸鹅放进我的饭盒里,当时没觉得有什么,还以为妹妹是怕我才这样讨好我的。多年以后想到这一幕,心酸。要知道那时候的一块咸鹅,惊为天肉,绝对是奢侈品!村里只有少数阔人才能享受到,这还要看季节。而咱家这样的低档家庭只能在冬季时偶尔尝到一两回,如此稀少,妹妹却能让给我,以当时的情形,无论如何是不容易做到的,反正我做不到。
记忆中,我的饭盒也常被偷,饭盒一被偷便会想着去偷别人的,可哪会有那么多现成的饭盒躺在那儿等着你来偷?饭盒被偷又没偷着别人的,就意味着中午要饿肚子了。有一次我饿极了,如同饿狗一样到处找吃的。学校门口有家卖饭的,饭贵一些,锅巴较便宜,那天我去买饭,店主把剩下的一些锅巴归拢归拢,说,就这些了,都给你吧,一毛五分钱。我想了想,还是没舍得,咽着口水回到了教室。当天晚上浑身瘫软地回到家,我狠狠地吃了不知多少碗——吃得仓促,没来得及数。清楚地记得菜是韭菜炒辣椒,下饭。由于吃得生猛,中间数次被噎住,直眉瞪眼地咽得我脖子都起了包。吃完后,我发现鞋带松了,不是我能不能弯下腰的问题,而是我压根就不敢动。一动,饭就有可能从喉咙里跑出来……
直到现在,姐姐和妹妹还拿我那时候的一句口头禅来笑话我,每到吃饭前我总要说一句:“我吃第一碗饭的时候你们不要跟我讲话,跟我讲话我也不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