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
夜宿花石乡
下午五点半
如缘客栈女老板
就腾不出一张空床了
滚滚而来的游客又滚滚而下
乡政府招待所的大锅锅巴论块售卖
结账之后又塞来一张名片
欢迎下次再来.
下次如带朋友过来
我帮你烧小鸡里板栗多放一些
去年斑竹园
今年花石乡
中年之后安于平淡
却喜欢流连于大山里一竹一石的斑澜
喜欢有别于寿州,深秋气温提前降下来几度的凛冽
今晚,把一块来历不明的绣花的圆石当作苍穹,也当作露珠
今晚在里面打一张地铺
彩虹瀑布观感
小时候池塘作盆
一边野游一边从溺亡者身上踏过
傍晚,裸身庭院
引得鹅鸭围观起哄
小脚奶奶用一瓢凉水兜头浇下
晚风轻拂,浑身鸡皮疙瘩
西天夕辉,渐渐落下
龙王庙读碑
我喜欢以前的大殿
那是一户人家的堂屋改装的
佛念经,道卖签
动用的都是三寸不烂之舌
门前石碑是这样记载的
佛陀不讲慈悲
却大肆宣扬鬼神的灵异
大清光绪年间的主持僧叫王安和
他的兄弟王安贵带头捐钱一千文
从此雇佣佃农租种庙田
赶走屡造伪证的劣僧
今天,肥硕的和尚们在屋里俯首玩手机
响彻四周的是汉语版女声大悲咒
屋后枯木,山谷清流
两个妇女嘻嘻哈哈把持着庙门
向我兜销有求必应的香火
夜晚黄尾河暴动纪念亭独坐
八月桂花香
九月夜露凉
半山的亭,亭中的我
都被周围巨大的深黑吞没
黄尾河含铁的砂子
现在已禁止开采
我们只能想像当初炼铁的情形,铸锅的情形,打刀的情形
那是铁的手艺和意志
而作为掩护
老街店铺里的黄大茶和团在竹笆里的手工掛面
已开发成扶贫攻艰的土特产
当年弹尽粮绝
反动派围困暴动队员的孤峰
己被一座座高架和邃道穿越
成为车水马龙的六潜高速公路
梅山湖畔啖吊锅鱼
红汤还是白汤?
我对女服务员的微笑征询
报之以窗外浩渺的湖水
大别山群峰之上
巨坝拦成的湖泊
我们在船头尖叫,被美景震憾
我们感叹于这一湖奢侈的剐水
而湖风强劲
从窗缝直扑吊锅下的通红的炭火
我享受炙面的灼热和透背的清凉
悬掛一泓清澈湖水的巨型吊锅
除了鱼,还有令我无法消化的历史碎影
黄麻起义的刀光
苏维埃政府的剑影
民国立煌县的慌张
刘邓大军的铁骑
所有这一切
仿佛都装载于一条条鱼腹之中
它的沸腾来自地母之热
来自革命老区星火之源
野柿子
枝条漆黑,野柿子老成
指甲盖一般大的野柿子
涂油彩,令人手欠
羊和羊倌躲在山中
溪水漫过水泥道
左躲右闪
一路尽是颗颗羊屎蛋
遇到徒手挖花生挖白芋的少年
跟我们说
往里走,往里走,山面空气好
越往里走,牛羊越稀,草木越盛
柿肉稀软,柿蒂开花
歌声扬扬,呃声连连
喝了一口又一口山中又凉又硬的秋风
逮 鱼
天那么冷
水那么凉
打渔人坐在摇晃的小腰盆里
敲打船帮唤醒冬眠的鱼
村庄也被唤醒了,男女老少们
在塘埂上一齐跺脚
观鱼跃
花猫们不再沉睡
整日躲在水边蒿草里
闻鱼腥
每次回乡,总赶上逮鱼
用大集体的方式分鱼
惹起我的乡鱼之思
乡亲们的狂欢是我的快乐
只是离家经年,己鱼肉不欲
生活中屡吞苦果
还难以忘却那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
秸杆颂
薄雾中迎面驶来的农用面包车顶上
安装了一个通红的喇叭
远远看去像一个冒牌的公安警报器
村长、法律和三流歌手轮番发声
滑稽的娱乐效果
小集镇的边上
一边是喝早茶的老农,一边是闲聊的干部
墙上的禁烧横幅标语
“点燃一把火,关进拘留所”
他们又渡过一个相安无事的秋季
航班一次次飞过头顶
从江苏省宿迁开来的联合收割机
剔除了绞链里的淤泥准备返程
收割后没有几天的稻茬田
借助秋阳余温又冒出青青嫩芽
清早,小学校里朗诵声
总是早于小教堂里赞美诗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