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俊
从小时记事起,总记得父亲会在明媚的早晨或是灿烂的黄昏,拿上他的大剪刀,让我扛着水舀和他一起来到花园。美其名曰为“花园”,也就是围着菜园的四周,被父亲精心种上了月季、玫瑰、鸡冠花、栀子花、蔷薇花、金银花,还有些不知名的小花。
父亲总是小心翼翼地打理着他的花儿们,并细致入微地告诉我如何浇花:“花儿都是有灵性的精灵,要温柔地呵护她们,浇水要有细心和爱心,缓缓地浇……”那一刻,我觉得父亲是最和蔼的;那一刻,我觉得父亲是更爱花儿的;那一刻,我是羡慕父亲剪刀下花儿的。
那时的我是个被母亲宠坏了的假小子,经常带着我的两个弟弟爬树、掏鸟窝、学鲁迅笔下的闰土抓麻雀;盛夏的时候还会带着我的两个弟弟偷偷溜到河里游泳、到浅水的池塘里捉龙虾。
性格温和的母亲面对我的顽劣总是摇头,期待地说:“女孩可得有女孩的样儿,我的小囡什么时候才能成长为真正的小姑娘哟?”我知道母亲自始至终都是宠我的,所以经常对于母亲的叮嘱我都是过耳即散。
可是为生活在外奔波、偶尔回家的父亲对我却是极为严厉的。一次和几个小伙伴在外边玩,在我的怂恿下,我们捅起了马蜂窝,很有经验的我却被一只马蜂盯上了,结果躲闪不及,我的左手光荣挡“敌”,肿胀成了大馍馍。我哭天喊地,母亲不知所措地赶紧跑过来搂着我,泪水直流,不停地用嘴吮吸我的左手。远远地,我看到了疾步奔来的父亲,我便哭得更委屈惨痛了。父亲跑近,用一双大手捧起我的手端详了一下,然后一脸严肃地厉声对我吼道:“回家练钢笔字去!”我不敢违抗,唯唯诺诺地回家,接受着父亲一贯的惩罚。
在父亲一次次的严厉惩罚中,我的钢笔字也越来越有“力量”,我也成了那一小片为数不多靠读书走出去的女娃子。以至于后来,我渐渐养成了一种习惯,当我心烦意乱时,我总爱练上一会儿钢笔字。
岁月流逝,年岁增长。对于父亲我是感激的,但是总觉得我与父亲之间却是那般遥远。每次回家,和母亲谈心最多。父亲总是不停地在厨房忙碌,而后愉快地看着我津津有味地吃饭。
那次,吃过饭,我和母亲散步,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她和父亲劳作的菜园。还未靠近,弥漫在空气中的馥郁芳香,就钻进了我的每一个毛孔,沁入心脾。抬眼处,月季、玫瑰、海棠、蔷薇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儿开得缤纷绚烂,好一幅七彩油画展现在我的眼前。
岁月早已磨去了当年假小子的印迹,我是喜欢花儿的,面对此景我不禁欢喜极了。母亲走向花儿,喃喃道:“当年面对调皮如男孩般的你,你父亲特别伤脑筋。于是他苦思冥想,想用种花来慢慢改变你。”我抬头看了看母亲,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唉!”母亲叹了口气:“有没有改变你我不知道,倒是这些年你父亲每次修剪花枝的时候,总是念叨着哪些花是你浇灌的。”
我转向芳香四溢的花儿,听着母亲的絮叨:“你父亲总是认为你浇灌的花儿最好看、最芬芳,更需要加倍地呵护。”
一阵风儿吹过,阵阵馨香扑鼻,也模糊了我的眼睛。那个呵斥我让我练字的身影,那个总爱让我浇花的身影,渐渐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随着缕缕清香,溢满我的心间,也将溢漾在我的人生路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