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文

　　午夜，走上阳台，忽见满天星斗，着实为之一惊。耿耿星河欲坠，碧海清天夜心。凉风轻抚，四野静谧，灯火阑珊，夜深人寐。楼台上的我仿佛回到少年，仰望着满天星斗，追寻消逝的流星，做着长大的梦。

　　人过五十，世事看淡，不慕荣华，不念过往，也不畏将来。多少年不见这满天星斗?今夜乍见，恍如隔世，顿生苍凉。星光下仿佛古道悠长，漫天荒芜，苍凉的诗词如鞭马涌来。

　　范仲淹：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王实甫：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李叔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都写尽人生和世事的苍凉之美。特别是李叔同的《长亭外》，每每读之，都荡气回肠，悲欣交集，欲罢不能。

　　此时，一声雁叫划过夜空，悠远却清晰。“长空雁叫霜晨月”，只是此时正值夏夜，微风送凉，半无冬霜凛冽之气。倒是应了曹孟德“月明星稀，乌鹊南飞”之景象。

　　读《水浒传》，我最喜欢“五台山宋江参禅，双林渡燕青射雁”那一回。宋江接受诏安进发东京路上，燕青射下十数只雁来。宋江数落道:“此禽仁义礼智信五常具备，岂忍害之!一群鸿雁，相呼而过，正如我等兄弟一般，你却射了那数只，比俺弟兄中失了几人，内心又如何?”彼时正值暮冬，景物凄凉，也为后来众兄弟命运走向作了铺垫。每每听见雁叫，我都会想起燕青射雁来，兀自感慨，唏嘘不已，也为水浒构思布局之巧妙所叹服!

　　小时候为搏虚名，深夜苦读，困乏之时，就走到屋外遥望苍穹，皓月当空，星际满天，顿觉宇宙浩淼，万物无穷，神清气爽，绝无人生短长之感慨，更何况日月星辰之永恒兮!然而，三二十年后却时常雾霾蔽日，星月杳无，天地混浊矣。今夜方见星辰无际，流萤轻扑，宛如生命之轮回，时光之溯流，倍感幸甚矣!

　　此时，我正站在楼上看明月，而看明月的人都已进入了梦乡。卞之琳说:“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没有明月，哪里有梦?没有星星点灯，哪里能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