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传军
毕业二十周年同学聚会的晚宴上,全班有四十二位同学参加,邀请了几位授课老师,有几位男士还带了光彩照人的夫人。饭店的大包间摆了五桌,美味佳肴琳琅满目。大家把酒言欢,喜气洋洋。坐在我旁边的杨一凡同学十分殷勤,不停地开酒、倒酒、敬酒、撤碗碟,围着酒桌打转,脸上始终挂着谦卑愉悦的笑容。同桌还有他带来的驾驶员,说自己很忙,吃过饭还要赶回去,让他亲戚帮忙开车。
杨一凡始终忙。记得十周年聚会,那是一个夏天,他就没有来,听说在抗洪抢险第一线上,抽不开身。
杨一凡在学校,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很平凡,除了死读书外,学校的各项活动都看不到他的身影,是那种有他不多,没他不少的人。我则恰恰相反,班级活动总少不了我张罗,因为我是班长,是班主任老师的助手。因此,我在学校的认知度和美誉度比他高得多,在大学二年级就入了党。
同窗四年,我对默默无闻的杨一凡没有多少印象。印象最深的是一次课余打篮球,很少参加体育活动的他,那天居然参加了。雨后的篮球场有点湿滑,技术不佳、缺少运动的杨一凡,在拼抢中重重地摔倒在地,造成左胳膊骨折,在家休养了三个月,才重新回到学校。
毕业后,他分到了家乡的一个小镇,从此和大多数同学失去了联系,以至于十周年聚会时,没有多少人想起他。
在他站起向我敬酒的时候,我抬头问他,现在还在乡镇吗?他踌躇片刻,随后点头说,哦,在、在,还在基层一线。我随后笑着说,辛苦啊,基层就是忙。
干完一杯酒后,他凑近我问道,不知班长现在在哪公干。我不无自豪地说,我一直在机关,现在是整天围着县长转。他听后脸上露出羡慕神情,握住我的手说,大主任啊,很好、很好!你也是个大忙人。我听后心里像吃了蜜一样。随后,我撇下他,精神抖擞地端起酒杯,到老师和美女那桌敬酒。
那晚,杨一凡宴会还没结束,就挨个向老师同学一一握手告别。大家敷衍着,也没人相送,继续喝酒谈天。晚宴结束后,我还分别和老师、同学照了几张合影,当然没有忘了和班花合影。我搂着风韵犹存的班花肩膀,她也配合着巧笑倩兮,一脸的媚态,娇滴滴的声音,让我不禁有些陶醉。
过了半个月,我随县长到省城出差。办完事后,正要往回赶,县长突然打了个电话,简短讲了几句话。上车后,说要到沿江一个县取经。
路上,县长说那个县的县长是他省委党校青干班的同学,是从乡镇办事员一步步上位的,人很低调朴实,基层经验丰富,不知有什么高招,上任后工作十分出色。这两年,他们县的经济社会和民生工作搞得有声有色,在全省多项指标都进入第一方阵。县长接着说,我早就想到他那看看了,看看这小子究竟有何妙方,今天正好能抽出半天时间。
我听后脸连忙赞叹:您的同学都厉害,您在我们县这几年干得也很出彩呀,工作卓有成效,群众拍手称快……
我正要发表长篇大论,县长摆摆手,说,比起人家来,还有不少差距。随后他开始闭目养神。我也就不再言语,扭头看窗外的风景。
到了县政府,我拎着包跟着县长走到办公大楼前,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杨一凡。只见他紧走几步,快步上前,双手握住县长的手用力抖动,一脸的谦卑,笑着说道:稀客稀客,欢迎老同学来指导工作。
寒暄过后,县长转过头微笑着向我介绍,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省委党校同学,杨一凡县长。这位是……
不用介绍了,我们是大学同学,他是我们的班长。哎呀呀,哪阵风居然把你给吹来了?欢迎欢迎!说完,杨一凡疾步上前,双手紧紧地握住我的右手,用力抖动。
我腿一软,突然矮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