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晓东
接过余丽发来的协议,看着她的签名和手印,秦元凯悬在心里的石头落地了。他知道,剩下的财产分割,只是律师完成的程序,他已解脱了束缚,可随时和杜娜举行婚礼。
人到中年,谁也不想离婚,何况婚后生活二十六年。若不是那场车祸失去秦小凡,秦元凯不会记恨余丽,更不会与她最终分手。
那是一个夏夜,因为余丽的一个电话,秦小凡冒雨驾车赶往医院,却在半道上与货车相撞。一想到这事,秦元凯就心疼。他曾多次责备余丽,为什么每次医院加班动手术都在深夜里进行?为什么以前加班后都在值班室休息,偏偏这天非要给家里打电话让小凡去医院接她回家?那天是小凡大学暑假里的第一个生日,知道儿子过生日为什么晚上还要接受医院的那场手术?对于秦元凯来说,实在是想不通,为了小凡的生日他从香港乘机飞了回来,当他带着蛋糕匆匆赶到家里,等待他的却是惊天噩耗。那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他赶到事故现场,看到血肉模糊的儿子,竟一头昏倒在雨地里。
儿子罹难不久,余丽从脑外科主任升任副院长。仅过一年,担任这家三甲医院的院长。余丽事业上的成功,让不少人羡摹或嫉妒,但秦元凯觉得她的风光,是用儿子鲜活的生命为代价。
一段时间里,忙于秦氏集团商务,秦元凯顾不得回家。偶尔回家,也只是坐在书房里,望着儿子的照片发呆。后来,他索性住在了公司里,彻底与妻子余丽分居,甚至彼此中断了联系。
两年前,秦氏集团招了个文秘,此人就是杜娜。其实,杜娜入职秦氏集团,当初秦元凯并不看重,尽管她毕业于名牌大学,有着国际商务硕士的学历。对于秦氏集团而言,阅历和业绩才是真正的实力。后来,杜娜凭借文案和营销能力,在拓展业务中屡有斩获,这才引起秦元凯的高看,以致俩人产生了暧昧。
这天周末,秦元凯与客户萧总相约,前往花溪水库钓鱼,杜娜也陪同坐在商务车上。与萧总签定这份合同,杜娜付出了许多,秦元凯心知肚明,已填了一张支票,只是尚未给她而已。
到了花溪水库,几人停车驾船,选择一处幽静小岛,便各自执杆垂钓。貌美而机灵的杜娜,妩媚地扭动细腰,为两位老总各斟了半杯罗曼尼·康帝。
最好的钓位,自然留给了萧总。不一会儿,他的网袋装满活蹦乱跳的鱼。他抿了口红酒,目光却瞥向杜娜丰满的前胸。
一个小时过去,秦元凯没有钓到一条鱼。
盯着平静的水面,秦元凯想起了家里的鱼缸。家里的鱼缸有三条鱼儿,两条大鱼一条小鱼。那年,秦小凡还在读中学,他用积攒的零花钱买了鱼缸,还买了三条鱼儿。那天,秦元凯和余丽下班回家,秦小凡指着鱼缸说,“看,这三条鱼,就是我们一家人!我是那条最小的鱼儿。”过了几年,缸里的鱼越长越大,秦元凯在院里砌了水池,将三条鱼放在了池中。小凡每次放学回家,除了忙着喂鱼,就是弄些苔草或卵石搁在鱼池里。
鱼上钩了!水中的浮漂猛地一沉,鱼线拉弯了鱼竿,秦元凯回过神来,慌忙握竿收线。“杜娜,准备捞网。”
鱼线越拉越紧,鱼竿弯成了半圆,秦天凯紧张了,根据经验这是一条大鱼。收线放线,放线收线,左右摇摆中,终于拽起了鱼竿。随着翻起的水花,嘴里挂着钩的大鱼浮出水面。接着,另一条大鱼游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群窜来窜去的小鱼儿。
钩上的大鱼,一会扎入深水,一会窜出水面,挣扎得筋疲力尽,才鱼肚朝天地漂在水面。那一条大鱼伴随左右,似乎不愿离去。秦元凯将大鱼捞上岸,发现大鱼足有二十多斤。
“那条大鱼还在水边!”杜娜惊叫一声,捡起石块扔了过去。那条大鱼忽地扎入水中,又忽地露出水面,仍在水边游来游去。一群小鱼儿攒动着脑袋,簇拥在离岸不远的浅水里。
杜娜递过了捞网,“秦总,快,捉住那条大鱼!”秦元凯接过捞网,轻易地捞起那条大鱼。两条大鱼躺在岸上,不停地乱蹦着、扑腾着。水里那群小鱼儿,却不时地跳出水面。
“杜娜,如果你是这条鱼,你会怎么样?”
“秦总,我不是这条鱼,生死攸关,我肯定会逃命。”
听了这句话,秦元凯愣了一会,将大鱼装入鱼桶拖入水中。站在齐腰的深水里,他忽地将鱼桶掀翻,两条大鱼像是一对情侣,在水里嬉戏了片刻,便扎入幽深的湖底,那群小鱼儿也随即消失。
“把鱼放了,不是白忙了?”那位萧总挠着头,急得直跺脚,“杜秘书,这是到了嘴边的美味啊!”“他呀,我也不明白……”杜娜站在岸边,不知怎样回答。她心想,是否还跟着这弄不明白的男人?
秦元凯上岸,浑身湿淋淋的,顾不得双脚泥泞,他低头拿起了手机。“余丽,家里水池的鱼还在么?”
“鱼还在,只是我和儿子守在一起。”
“那一条呢?不,我……我还在么?”
“你觉得……你是那条鱼么?”
听到对方的哽咽,秦元凯关了手机,他抬起头来,发现杜娜和萧总不见了。风儿吹来,他打了个哆嗦,感到从没有过的寒冷,他决意马上回家,看看池里的那条鱼是不是死了……